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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段時間平靜,他的語氣在秋夜裡慢慢恢復,淡成靜靜的語調:“你曾問我離開華隆的原因,”頓了頓,顧準接著說,“原因正是我和我父親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他有一套嚴格縝密的行為處事方式,他認為那很科學,於是他希望我能遵守,我並不想,所以我們爭執吵鬧,我把他氣得腦出血。”
莫寧轉頭看他,他微微眯了眯眼,昏暗的燈光落在他臉上,睫毛在那裡投下陰影,她看不清他眼裡的內容,但她總覺得,他也許想流淚。她有種衝動,想攬過他,讓他在自己懷裡哭。這種想法太詭異,一閃而過的時候,莫寧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她只得開口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大家都有這樣的過去,我小時候也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爹媽親生的,或許那個時候爸媽也不懂得疼孩子,畢竟,沒有誰有過做父母的經驗。”說了半天,她覺得自己太廢話,又止了聲,不再說什麼,氣氛迴歸平靜。
“對我父親的病情,我一直在做著最壞的打算,我想過,最糟的事情發生的話,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我的母親。可是,昨天、今天,我父親兩次病危,我們像坐一次沒有終點沒有前路的雲霄飛車,我盡我最大的努力,我安撫我母親,我參與醫生的每一次討論,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定手術的進行與否,醫生總是要我做心理準備要我做最壞的打算……我看著我母親崩潰,我想著,如果現實繼續這樣發展下去,我什麼時候會崩潰呢……我卻沒有軟弱的權利。所以,我只能在這麼窩囊的晚上窩在這麼個窩囊的地方……我從來沒有現在這一刻這樣後悔,後悔沒有強行押我父親去檢查身體,後悔沒有在他還健康活力的時候給他最珍貴的呵護,後悔曾和他爭吵,後悔……也許再也沒有和他爭吵的機會。”
莫寧伸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軟聲道:“父母的離去是每個做子女的人生過程中都必須要經歷的,我們這樣脆弱,只是因為愛他們,捨不得他們。這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
斟酌著莫寧話裡的意味,顧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了一句:“謝謝。”
莫寧又被這話涼了一道,自嘲的說:“我是自願的,沒什麼好謝的。”
顧準偏頭看她,她卻不接應他的目光,然後他說:“我不是在謝你。”
莫寧終於轉頭看他。
顧準眼神抬向浩瀚的天空:“我謝謝他。”
“謝老天?”莫寧有些訝異,老天都讓他雙親進醫院了,他謝老天什麼?思及至此,她又問:“顧老先生現在是什麼情況?”
“明天做開顱手術,這是最後一個手術。”
“阿姨……”
“她不知道。”
“需要我陪著你……”話一下子說得太快,莫寧來不及收回,只得拙劣的補充,“我是指,阿姨她不能……”
顧準:“需要。”然後毅然決然的牽過她的手,將她帶向前方。
他再度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天幕,心裡不自覺的浮起莫寧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因為他給了我一個你。
週四上午十點,開顱手術正式開始,由幾個國內外知名心血管專家對手術操刀。顧老先生在G市的名聲本來就大,加上顧準的影響力,院方對此十分重視。院長甚至全程陪伴手術的過程。
顧準一直坐在長椅上,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固執的握著莫寧的手。莫寧發現,顧準尤其偏愛握著她,很緊很緊。以前她習慣於問他握著她的原因,可是就在這個緊要關頭,她能夠了解這個動作的含義,那是需要。
他需要她給他力量,他需要她給他勇氣。
五個多小時後,醫生陸續從手術室出來,院長先走上去問情況,莫寧見顧準一動未動,手腕微微使力,她說:“不去聽聽嗎?”
顧準端坐著:“他會過來告訴我。”
莫寧:“……”
事實證明,顧準有先見之明。院長不止親自走過來,還樂呵呵的握住了顧準的手,先道:“手術非常成功,可喜可賀啊!可喜可賀!這不止是顧先生的喜事,也是我們醫院的喜事。”
莫寧明顯感覺到顧準緊握著她的手大大的鬆了,他連日來的疲倦神情彷彿被鍍上一層光,他微笑著說:“謝謝。”
院長道:“雖然還有兩天的觀察期,但我相信,顧老先生會好過來的。”
院長的表情很真誠,顧準和莫寧一起朝他微笑。那微笑太過相似以至於院長走前情不自禁的說了一句:“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吶!”
然後,莫寧的微笑就僵了下去。餘光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