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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見他笑了,不由一怔,旋即也笑了起來。
他早就見過韓珍,而且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在昌王府公子那處院落的大門外,那時的他,衣衫華美談吐雍容,是那種京城常見的世家公子;
第二次是在城外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裡,那時的他,旁若無人又笑又哭,是個別有懷抱的傷心人;
而第三次,便是……
“你家主人什麼時候來見我?”
少年聞言看向他,韓珍一派溫文從容,彷彿並非一個被軟禁的囚徒。
少年答道:“我也不知。”
韓珍似笑非笑地看看他。
少年不禁羞赧起來,辯解道:“我不騙你!公子只吩咐我給你送飯,其他什麼也沒有說!”
“你問過他打算如何處置我,他怎生說?”
少年脫口答道:“你怎知我問過?”隨即眉頭一豎,“我只是個僕人,怎麼敢問主人的打算?這是僭越,你懂不懂?!”
韓珍又激了他幾句,看那少年氣得跳腳卻也沒有說出更多的東西。
最後韓珍只請他帶話給他家主人,希望能夠見他一面。
少年氣咻咻地拎著食盒走了,等到晚上卻是獨自拎著晚膳來了。因著中午他擅自與韓珍說話便被公子罰蹲三個時辰的馬步,這回他打定主意無論韓珍說什麼做什麼都絕不開口。
可一進房門,他便發現桌上的午膳又是分毫未動,略一掃視便見到韓珍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心中不由一慌,一個縱身便躍到床邊,伸手探他鼻息。
待到溫溼的氣息噴上手指他才定下心來,隨即感到腿上一片燙熱,這才發現食盒竟被自己抱在懷裡,正淋淋瀝瀝地往下滴著湯水。
見到自己如此狼狽,少年早將進門前的誓言拋到九霄雲外,立時氣急敗壞地罵了起來。
韓珍只是閤眼躺在床上,一言不發。算下來,他已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還不知這個法子能不能逼出背後那人,他可不想將力氣浪費在跟這小鬼鬥嘴上。不過這頓咒罵的內容之廣泛,言語之惡毒也足以令他這個世家子弟歎為觀止了。
最後,少年終於罵累了,迴歸正題。
只聽他冷冷地說:“人不吃飯會死的,這你應該知道吧?”
韓珍閉著眼睛,輕哼了一聲。
又聽少年磨牙道:“人不喝水死得更快,這你也知道吧?”
韓珍又嗯了一聲。
少年怒道:“那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韓珍睜開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少年不由住了嘴。
“去請你家主人來。我還有事要做,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與他耗下去。”說完就閉上眼睛。
少年神色複雜地注視著韓珍,只見他閤眼靜臥,安詳中卻是一種難於言喻的堅定與執拗。他站了一會兒無話可說,卻仍不死心地用新鮮的晚膳換下午膳,這才悻悻離去。
這個夜晚對韓珍來說是種極為漫長的煎熬。
從那之後,他就很不耐餓,或者說是他潛意識裡懼怕那種飢餓的感覺而在極力避免。所幸的是,他的家世和地位讓他沒有再感受到那些痛苦,即便是跟王盛逃亡的時候,不管吃食多麼粗糙不堪,他的胃也從沒有真正空過。
可是現在,這種久違了的痛苦又回來了,一呼一吸間就像有把銼刀在來回磨蹭鼻咽,焦灼的疼痛盤踞在喉頭,更不要說那種翻滾的燒灼感在不停地攪動他的腸胃……
那時候他被綁著,是被動地忍受著一種惡意的欺凌;而這次他卻是在誘人的香氣中,強迫自己忍受著一切。
這無疑更是一種對精神的煎熬。
無數次他想起身去倒杯茶或者拿一塊點心,甚至於有一次他真的走到桌邊甚至摸到了筷子,可是最終他還是靠著驚人的意志力,讓自己重新回到床邊躺了下來。
日出又日落。
少年送來了精美的早膳,又用豐盛的午膳換下,後來又換上更為豐盛的晚膳,可是床上那人都無動於衷,執拗地在美味佳餚的香味中將自己餓得奄奄一息。
昏昏沉沉中韓珍感到一陣劇烈的搖晃,他遲鈍地睜開眼睛,恍惚了好一會兒才看清少年陰沉的面孔。
“我不吃。”
少年氣結,立時開口大罵,卻見韓珍自顧自地合上了眼睛,只得捉住他的肩膀再次猛晃起來。
等到韓珍再次吃力地睜開眼睛,少年沒再廢話,只道:“他要見你,但你得先吃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