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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直指真相。你要想和她攪渾水,是攪不成的。所以,鬧了幾次情緒,也沒鬧出什麼成果,在妹頭這裡全輸。為表示自己對妹頭的無所謂,他只有更頻繁地跑阿五頭家,和阿五頭在一起。
他們現在的談話更加深奧玄虛,環繞著生存的意義和無意義。他們都很年輕,並沒有多少生活經驗可作推論的材料,只是憑著論證的方式和頑強的精神,一步一步地推理。所以,都是以空對空,純粹是思想的運作。這種運作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的,雖然是在虛擬的條件下進行,可是它們展現了獨立的思想過程。這個過程在他們執著的推進之下,終於能夠自圓其說。他們倆真是最好的搭檔,配合得極為嚴密,並且各司其職。比較起來,阿五頭更善於出思想,他有著奇思異想,思路在本質上和常人不同,而且邏輯嚴謹,顯示出機械論訓練的良好成果。前者是來源於熱衷想象的天性,後者卻要歸功他大量的龐雜的閱讀。而小白呢,他其實是一個形式主義者,所以更加側重文學和詩歌,這使得他迷戀於華麗的詞藻,汪洋恣肆的表達。後來,小白成了一名小有名氣的文論家。他的文章都是以對話的形式結構,對話的雙方為A和B。A就是阿五頭,B則是他自己,小白。從此也可看出,他無意中認可了妹頭給他起的名字,小白。偶爾的,他們三個人也會一起出去玩,看電影,或者逛馬路,妹頭隨他們說什麼,一般是不插嘴的,方才說過,妹頭認為男生們是應該有一些他們自己的話題。但有一種情況下,妹頭就不得不說話了。由於用上海話不便於表達,他們常常會夾雜著一些普通話,尤其是概念性的名詞,非是普通話不可。這樣的時候,妹頭就會給小白一個白眼:開什麼國語!他頓覺尷尬,討論不下去了。阿五頭並不聽見妹頭的話,也不是個敏感的人,兀自誇誇地說著。半時,才發現沒了對手,小白消極地沉默著,便也沒勁下來。有了這麼一兩回,小白就再不讓妹頭參加他和阿五頭的聚會了。
衛生間修好了,小白一家首先享受了極大的便利。灶間也按妹頭的設計,擴成一個手槍形的空間,在手槍柄上放了飯桌,做了一個小飯廳,也做了全家人聚集的中心。趁此大興土木,底層的新房間一併做出來。修門窗地板,粉刷天花板,貼牆紙,裝壁燈,小白家的大人給了一筆錢買傢俱。阿孃希望他們能夠繼承那張寧式眠床,小白無所謂,妹頭堅決不受,毫不顧念他們在其中度過的美好時光。這張床在她眼裡是老八股,又不是洋式的老八股,像她那床鴨絨被和樟木箱,而是鄉氣的八股,這含有一種陰暗的歷史。誰知道上面睡過多少死人呢?是要做噩夢的,妹頭刻薄地說。小白說:好像你沒有睡過似的。妹頭厲聲道:所以,所以呀,就不要睡了呀!小白別想說過她。處理這張床出了點小難題。阿孃先是要搬上樓,表示,你們不要,我要!小白的父母也不大想要,嫌它佔地方,好像房間裡又套了個房間,但不願和阿孃生氣,只好往樓上搬。不想,樓梯太窄,抬不上去,就提議還是賣了。阿孃不允,守著床掉了眼淚,大家都看妹頭,無奈妹頭就是不要,最後是抬到小白的舅公家去了。事情雖然解決了,阿孃心裡卻是不高興的,好像不是這張床,而是她這個人,被妹頭從家裡逐了出來。芥蒂就是這樣種下了。
現在,房間是一嶄新的,每月小白休假回來,一個人睡在裡面。平時多是空關著,只有妹頭有權進來,東看看,西看看。此時,妹頭的東西還沒有搬過來,床上是小白的舊被褥,窗上也是舊床簾,桌上,五斗櫥上,都沒鋪檯布,沙發是包在塑膠紙裡的,椅子也是。油漆味道還沒有散盡,新傢俱又帶來木脂和膠水的氣味,還有新打的地板蠟的氣味。總起來,是新事新物的氣味,叫人高興。什麼都有了,就缺一個小白,小白什麼時候能調回來呢?
玲玲也有男朋友了,是一個華僑,父母都在香港,結婚後也要去香港的。男方的父母已經正式上門提過親,帶了許多稀奇東西:半導體收音機,電動縫紉機,各色衣料,毛線,又請她們全家去國際飯店吃了飯。現在,玲玲進出的都是這樣高階的場所。此時正是文化大革命末期,服飾上的風氣還是比較保守,但玲玲卻在夾縫中求發展,穩中求變。既新穎,又沒有越過雷池半步。比如,襯衣做成男式的領子,袖子的克幅比通常延長一倍,一列三個釦子,腰身窄長。褲子比較寬,又寬不到喇叭褲的程度,那就出格了,其實就是後來的直統褲,褲管扁扁地遮住腳面。還有燈芯絨的外套,前襟和後背,經過拼接,以條紋組成圖案,接縫處都是明淺,也是壓出圖案的效果,有些類似獵裝,又不是那樣男性化。總之,是十二分的獨特。玲玲現在是弄堂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