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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另一人選,而她也不得已只能與第四個人為伴,才會對妹頭做出小小的背叛。這背叛也是在一個固有的同盟內部,相對而言的。但是就像所有的多子女家庭的,身體孱弱的孩子一樣,玲玲是小心眼的。這就使得她對妹頭的背叛,變得比較嚴肅起來,兩人之間便會發生一些認真的齟齬。這也是她成為妹頭好朋友的原因,妹頭並不需要完全的服從,她也是要一些不盡一致的可供互補的立場的。所以,這樣好好壞壞的,兩人從幼年到上學,再從小學到中學,都是一個圈子裡的,要好的朋友。
玲玲也並不是所有地方都輸給妹頭的,至少有一項,是妹頭所沒有的優勢,那就是她的二姐姐。玲玲的二姐姐要比她大六歲,當玲玲還是上小學時,二姐姐已經初中畢業,並且分配到了這條街上的,以葷素豆皮和生煎包子著稱的一家國營飲食店裡當服務員。在這樣的弄堂裡,上大學是做夢,去新疆農墾也是做夢,做的是噩夢,現實是,在家裡做社會青年。每一條弄堂裡,都閒逛著幾個不同屆別的社會青年,他們吃著家裡的閒飯,竟還追趕著摩登。住在這條街上,又是個青年,命運再不濟,也逃脫不了摩登的浪頭。在摩登的下面,其實全是青春的苦悶。不說遠,只說近,玲玲的大姐姐,二姐姐上面的那一個,就是社會青年。現在,二姐姐卻有了工作,進去就領薪水,一年一加薪,三年滿師再是一大加,勞保也有了,福利也有了,將來的退休金,也有了。還不是那種,大楊浦的,三班倒,流水線的操作工,而是市中心,淮海路,國營店裡,除了薪水,還包一日三餐,隨便舀的經濟湯,都是小排骨或者雞骨湯,一月只需交九塊錢伙食費。玲玲的二姐姐,也正應了人們中間流行的說法:阿大憨,阿二精。她不僅精,還運氣好。妹頭和玲玲有時候到二姐姐工作的店裡,去看她。她們不敢進門,就在店門外面,偷偷地朝裡看。看見二姐姐穿了一身潔白的工作服,託著盤子,腳步輕盈地在店堂裡穿行。她靈巧地繞過方桌和椅子,身姿非常好看,就像舞蹈。有顧客問她什麼,她不屑於回答地不作一聲。在她的壓著帶褶邊的白帽子的幾絡捲髮底下,是一張白淨的,嬌小的,繃得很緊的臉。只有當她收走一托盤碗碟,走出店堂,在店堂和廚房之間的過道里,遇到老師傅和同事,她臉上才會露出一絲笑容,說一句很簡短的話。這有些像一個自信的女演員退下舞臺,走到後臺時候的表情。妹頭悄聲對玲玲說:你二姐姐是粉質面板。粉質面板就是像敷了一層粉似的面板,這種面板特別顯白,細緻,勻淨,而且曬不黑,缺點就是容易長雀斑。可她二姐姐連這點都很幸運,她臉上沒有一個雀斑。
因為有這樣幸運的姐姐,玲玲也變得驕傲了,妹頭呢?則對她更在意也更要好了。星期天裡,她們站在臺階上,高大的門廊上方,突出的水泥簷投下的蔭地裡面,看玲玲的二姐姐在太陽地裡晾曬洗好的衣服。這條弄堂的前邊是一個小學校的操場,用竹籬笆牆隔開著,弄堂裡的人,就將晾衣服竿一頭搭在竹籬笆牆上,一頭搭在窗戶頂上。這裡的窗戶都有著突出的雕花的水泥護簷。她二姐姐先用丫叉將晾竿取下來,揩拭乾淨。她用抹布也很有講究,疊成六疊,擦一遍換一面,每根晾竿揩拭三遍,揩拭完四根晾竿,正好面面俱到。她把揩乾淨的晾衣服竿暫且一頭擱在窗臺上,另一頭插在低處的籬笆縫裡,等晾滿一竿就送上高處,架牢,再用丫叉送上這一頭。衣服的每一個部位她都要扯平整了,捲起的口袋沿拉上來,窩著的衣領抻開來,袖管,褲管,更是要繃了又繃。褲子,不是像大多數人那樣,穿進一條腿,垂著一條腿,而是要將垂下的褲管用衣夾夾在穿進的褲管上,這樣垂下的褲腿就不會垂蕩得長出一點,也不會因為擦著過路的人的頭頂蹭髒了。妹頭注意到她還特別地沿了衣縫掐過來,掐過來,使勁地一神。妹頭領會到這是因為縫衣線往往更容易縮水一些,就將兩面衣塊收緊,皺縮起來。這樣一掐,一抻,就把線捋直了。所以,玲玲二姐姐穿出來的衣服才能像熨過的一樣,特別平服。二姐姐晾滿了四竹竿的衣服,回去整理整理,就出門去了。
她是嬌小苗條的身材,穿一條花布長裙,系在白襯衫外面,腰上緊緊地箍一根白色的寬皮帶。頭髮是電燙過的,在腦後扎兩個小球球,額髮高高地聳起,蓬鬆的一堆。肩上背一個皮包,帶子收得短短的,包正到腰際。這是她這樣剛出校門,又走進社會的女青年的典型裝束,標明瞭受教育和經濟自立的身份。許多社會青年也這樣裝束自己,可到底掩飾不住內心的空虛,表情是落寞的。玲玲的二姐姐則是自信的,她繃著一張粉白標緻的臉,目不斜視地走出了弄堂,去度她的假日。人們傳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