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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咖啡座上佔了一張圓桌。不一會兒,薛雅琴也到了。他要了兩杯所謂奶咖,是用溫吞水沖泡的速溶咖啡,知己沒有化開,浮在面上,屑屑粒粒的。桌面上鋪了塑膠薄膜,粘著手和衣服。整個情形都是令人極不舒服的。又捱了一會兒,薛雅琴說道:小白,你好好給妹頭說說,但不要說是我對你說的,你就說是你自己說的。小白被她繞口令的話弄得十分厭煩,可心裡已經明白了一半。他繼續耐了性子聽薛雅琴繞,漸漸繞到了主題:這不光是我和阿川的事情,也是妹頭和你小白的事情,我思來想去——小白在心裡奇怪了一下,薛雅琴會使用思來想去這麼個詞彙——我思來想去,薛雅琴說,還是來找你小白,你是知識分子,講道理,也上路,她絮絮叨叨著。小白此時的厭煩遠遠超過了惱怒和震驚,他想,妹頭將他扯到了這般無趣又無聊的糾葛裡面,他竟和對面這個頂顢的女人處境相同,實在是不可理喻。他不想再聽薛雅琴絮叨,而是轉過頭四下打量了一番。他想起他曾經和妹頭一起在這裡吃過刨冰,那時候這裡非常清潔,刨冰做得很地道,可算上乘的消費。他回憶起那時候刨冰下面的赤豆,一顆顆又大又飽,非常酥甜。這就是那時代的生活,簡單,樸素,但是貨真價實。這段往事並沒有使他感傷,他一心想著如何儘快擺脫對面這女人。
極度的厭煩,竟使他一連三天沒有向妹頭攤牌。他僅僅是比較地沉默了些,其實,已經有很長時間以來,他都是很少話了。妹頭早出晚歸,還要出門跑碼頭,他基本是過著單身的生活。但是,妹頭是何等樣的人?她發覺了不對,由於自知理虧,就格外有眼色。小白的沉默,很像是一種城府,似乎有什麼重大的舉動跟在後面。妹頭這幾天過得很不安,她等待著小白髮作。可小白就像啞了似的,無甚表示。後來,妹頭甚至以為小白是對此事無所謂的,這就使她心頭火起了。這一天,她又要出門了。她告訴小白,她要去南邊,小白說:好的。妹頭又說,我和阿川一起去的,小白又說:好的。妹頭從來沒有這樣給小白拿住的時候,她只得不講理了。她蠻橫地說:我給你打過招呼了,一切後果由你負責。這句話小白實在聽不懂了,可他心裡就是厭煩,厭煩,厭煩!他一點沒有興趣和妹頭接火,乾脆不說話了。妹頭把門砰地一聲摔上,走了。這一聲響倒是把小白摔得清醒了一些,他冷靜地想道;怎麼還是妹頭兇呢?可是,再一想,他又能怎麼辦?於是,他便想到了離婚。想到了離婚,他忽然就安寧下來,心裡一直壅塞著的那股汙濁的感覺也褪去了。並且,因他向來是個滯於行動的人,所以,妹頭不在家倒幫了他,使他可以不必立即著手離婚這件事。現在,他希望妹頭越晚回來越好,反正,他已經做了決定,再不會有什麼改變了。
可是這一次妹頭卻很快就轉了回來。她正和小白相反,她決不能讓事情這樣不明不白著,她一定要搞個究竟。她回來的時候正是早晨,孩子已經讓小白的媽媽送去託兒所,小白因為前日晚上開了夜車,還未起床。房間裡四處攤著孩子的玩具,換下的衣服。外面的飯桌上放著醬菜,腐|乳,冷油條和泡飯,等著小白起床後吃。這是一日中最亂的時刻,叫人意氣消沉。妹頭這時候進門來,照例拖了鼓鼓囊囊的一大蛇皮袋。小白忽然從床上躍起,將她的蛇皮袋向門外踢去。蛇皮袋臃腫,龐大,而且柔軟,他這一腳就像踢在棉花包上。蛇皮袋略歪了歪,沒有動。他洩氣地回到床上,將被子蒙了頭,一言不發。但他的這一發作,還是使妹頭滿意了,她想:小白你到底不是沒什麼的!而且,她感到了小白的可憐,小白真的很可憐。她想起他拿了那麼小的一個牛奶鍋去買油條,油條只能站在鍋裡的情景,心裡軟得要命。她走到床跟前,摸摸小白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叢亂髮,小白一動不動。小白,妹頭喊他。小白聽見她的聲音,忽然感到無盡的委屈,便流下了眼淚。妹頭感覺到他的抽泣,也流下了眼淚。她隔了被子抱住小白,哭著叫他:小白,小白。小白開始想掙,掙不動,就罷了。被子把他裹得那麼緊,眼淚又哽住了鼻腔和咽喉,悶得簡直透不過氣來。兩個人被裡被外地哭了一會,小白終於掙脫了出來。伸出半個身子,停了一會兒,他說:怎麼辦?妹頭說,隨便你。小白就說離婚,妹頭說,我知道你會這麼說的。兩人誰也不看誰地坐著。平靜了一會,小白正過眼睛,看見了妹頭的側面。夜間旅行,再加方才哭了一場,臉上的脂粉斑斑駁駁,藍的眼影,黃的粉蜜,紅的唇膏,混在一起,成了一張花臉。小白又有點可憐她,就鬆了口氣:那你說怎麼辦?妹頭冷笑了一聲:我還能說什麼嗎?我算是輸給你了,其實,你又是什麼好人呢,還不是我抓得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