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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郡,南昌。夜幕早已落下,城裡的燈火漸次亮起。南昌也名灌城,是漢初三朝元老灌嬰督建,意在昌大南疆和南方昌盛。
但在蠟燭與陶瓷燈的光明之外,彭蠡湖上此時卻漆黑一片,狂風巨瀾。彭蠡湖後來叫鄱陽湖,彭為大,蠡為瓢,平時能灌溉四方,不過此刻卻如天河傾瀉、翻臉無情起來。
漆黑的天幕下,大雨傾盆,狂風怒號,四方戰慄,湖面上卻隱約有兩團黑影在移動,且在疾風颳過的間隙傳來陣陣話語聲。
“老廣,堅持住,我已經看到城池了!”
“爹爹!”
“……天雲,好孩子,聽你健叔的話,爹怕是不能照顧你了!”
驚怒聲、風浪聲、哭聲,混成一片。天空不斷降下雷電,驚鴻一瞥中可見兩團黑影原來是兩艘小船,每艘小船上均有十多個瑟瑟發抖的人影。
小船終於艱難地泊岸,三十餘人急忙棄舟,找到一個避風的地方停了下來。不久,哭聲似乎更響亮了,不過在黑暗與狂風中,終如無足輕重的音符消失在灌城外。
天光大亮,湖邊一些早起的漁民發現了這些不速之客,但他們似乎見怪不怪,竟熱情地邀請他們在自己居所邊搭建起幾間簡易的茅舍。
大晉王朝不過11年便發生八王之亂,導致國力急劇空虛,引出五胡亂華,中原一帶漢人遭遇大屠殺,六次南遷,於是十室九空。此時,“江南”不侷限於下游江浙數地,湖廣與江西也算江南之地,只是日後大唐天子三分江南,自江西以西便在狹義上不再屬於江南了。
從中原往外看,長江以南都屬長江以外,故稱江表;而長江下游的江浙一帶因為江水轉北再東流,於是叫江東,又習慣了以東為左,因此下游又稱江左。
這一刻,雖然距離那場民族最黑暗時期又過去了兩百年,天下依然紛亂,南朝的繁華,還是建立在王朝的更替中。因此,異鄉的異客們很是團結。
“老鄉,聽你們口音是從中州來的吧,貴姓啊?”漁民們在幫忙搭建茅舍中聊起天來。
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魁梧漢子,連忙回道:“姓向,向健,我們都是商丘來的。”
“哦,以前宋國的大姓啊,不過到這江南之地後,這姓就少了。你們怎麼晚上過來啊?這大秋天的,風大,又是汛期,多危險啊,好在你們還只折了三四個人。”
“唉,還不是世道太亂,實在呆不下去了,路上又碰到截殺的,早一刻算一刻,連夜強渡。只可惜我那兄弟老廣一家,上船前兩口子就帶著傷,被風浪一激,都死了,只剩下一個8歲的孩子。”
“也對。不過,放心吧,我們這裡大多是從北方來的,能幫的一定會幫。至於孩子,現在孤兒也不少,只能拉一把算一把了。”
“謝謝大家了,天雲那孩子,一直呆在墳頭上不肯走,一會我還得去勸勸……”
灌城城外有不少亂葬崗,不分時間、姓氏、死亡原因地胡亂埋到一處,亂世從簡,一個家庭死剩一個孤兒,便沒了下葬儀式和服喪一說。
此刻,某處亂葬崗的兩座醒目的新墳之間,有一個小男孩正坐在一塊石頭上,耷拉著腦袋,直直地看著地面。
慢慢地,正午的陽光破開了烏雲,小男孩驀然抬起頭來,露出圓圓的臉龐,一雙烏黑的眼睛向遠處看去,那邊,有兩個人大步而來。
小男孩伸了伸有些僵直的四肢,站了起來,“健叔!天啟!”
向健點點頭,把手裡的一點吃的遞了過去,“天雲,都一天一夜了,吃完了跟我回去。”
向天雲接過食物,臉上卻有遲疑,半晌,應道:“謝謝健叔。”
向健轉身去墳頭燒掛紙錢,他的兒子向天啟卻湊到向天雲跟前,碰了一下他的肩膀道:“雲哥,我娘已經收拾好了屋子,她說以後咱倆一起睡!”
向天啟比向天雲年齡小一歲,還是同一個“天”字班輩。看到天啟,天雲似乎輕鬆了很多,沒有說話卻點了點頭。
不久,向健給兩個新墳合什行禮,嘴裡唸唸有詞後,便拉著天雲大步往回走了。從此,向天雲便成了天啟家的新成員。新的環境讓他還是有些拘謹,但畢竟是小孩子,心情終歸是一天天好了起來。每天和天啟等小孩們在這名叫潤香村的漁村裡玩耍。
一個月後,氾濫的湖水已經逐漸消退。中秋節的前一天,漁民們的住區外來了一大群人。為首的三人羽衣繡帶,腳踏黃棕雲履,借了一張桌子三張板凳,在村口坐了下來。
隨行的七八個道士把一輛裝滿糧食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