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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側過頭——一位婦人坐在旁邊,紫衣,臉如在霧中看不真切。
“沒死嗎……這是哪裡……您,是誰……”剛才那些真的只是幻象嗎?我呼吸急促,頭,也痛得厲害。
那位婦人淡然一笑,語調緩緩:“您是命大的人,若不是執事開門掃雪發現的早,只再晚一刻,現在恐怕也和那些外鄉人一樣,抬到西城門的凶肆等埋了。”她遞過來手中的湯湊到我唇邊:“喏,剛煮的,加了酒,吃些吧。”微微的動了下頭,那湯的香氣歷時讓我的胃感覺到了空曠的痛感,只是對陌生現狀的不適還壓抑著我的飢餓。婦人見我並不去喝那手中的湯,也就收回了碗去,並沒有發現我方才的警覺。
“您是從哪裡來啊?這樣的天氣,為何一人獨行?說句無情的話,您倒在雪裡時已經蒼白的沒了人色,如果不是見您揹負的琴匣,出於同行的情誼,我們也斷不敢收留您的……”
琴!
“我的琴!”我胡亂的摸著身邊的被褥:“它在哪裡?”
“彆著急,”婦人冷笑,手指從我胸前伸出,指著床裡的角落:“說道琴,我們的樂坊可有的是。再說,姑娘昏睡的這二日,手指緊緊地扣著琴匣,就是想讓我的婢子為您換洗一下也不可能——她們都掰不動您的手指頭。不信的話,您自己瞧瞧,除了腳上的鞋子,您的衣服綏子我們都未曾動過,琴匣也是剛才您醒了後才放了手的。”
斑駁的黑色琴匣滾落在右邊,我伸出手摸著它,匣中立刻發出了“錚”的一聲。
“你還在……太好了……”
“瞧您說的,此處是南曲,不是北曲那種……”婦人語氣微有不屑,她站起身來低頭看著我:“不過說來也怪,抬您進來的執事們說他們一碰您的身子就聽見匣子裡一陣大響。婢子想為您更衣的時候我也聽到了一通碎裂的亂聲,開頭想是天寒,凍裂了琴板,可現在……聽這泛音,弦似乎還是完好的呢。”
安心了許多,我還是喝下了湯。掙扎著把碗湊到嘴邊,指節在碗邊合攏的時候咔咔作響,痛入骨髓。湯是用筍子與濁酒的米釀一起煮制的,竟然放了糖。喝下了湯,頭痛微鎮,視力也清晰了,藉著微弱的光線,方看清面前的婦人,她披著映著光的紫色薄紗外裳,而光就漫出了她的身形——雙手籠在闊袖中,四十歲左右的樣子,頭上頂著盤好的假髮,廣眉長目,眉宇間神色高貴,面板白若凝乳,似乎有外族的血統。
酒的熱量不一會就從身體裡升騰上來,對於如我這般因為禁食虛弱的身體,酒湯果然是最好的恢復藥劑,似乎被凍結的肢體漸漸的能活動了。
“謝謝您施以援手,這裡是……”
婦人一笑,將碗從我手中收了去:“此處是長安城中的平康里南曲伎樂館,本館是專為宮中進送樂師的調教坊。至於在下,便是這樂館中的總管。”
“宮中?”我在閃念見看見了一絲希望,急切的問道:“難不成此處就是為朝廷選拔樂師的所在?”
“正是。”
“那在下如於樂館投住,就有機會進宮了嗎?”我急切的想撐起身體,可只是語速微快,一時間就讓心脈亂的另我昏眩。
“姑娘在說笑吧?你真是天真啊!”她又笑了,眉毛微挑著,話語微帶不快:“能到這裡入住的都是各行省選進的伎樂,不但各自有詳盡的學業考評,師從何流也相當重要,如輩份般嚴謹,不可界越,你以為進入樂館如入長安城般容易麼……罷了,罷了,”婦人搖搖頭:“喝過湯後若覺得無礙,您可以隨時離開……我已經吩咐持事為您支取些碎銀。您是運氣好的人,可是,這裡不是有夢想就能立足的地方,不曾聽過麼——‘長安米貴’啊。”
她笑了笑,那笑容拒人千里。女人退了出去,木屐的輕叩聲消失在漫長的迴廊盡頭。
我,聽得見那扇硃紅大門外落雪的聲音,清晰的,一直落在我心裡的冷。昏睡在漫無邊際的茫然中時,只有一星的情感讓我仍然體會到自己的存在——憎恨。
我是闇屬。
是最不能見光的……殺人者。
刺客,只是為了滅絕他人性命而生,不可以有愛,同樣的,也不可以有恨。殺與被殺,不過是機緣所至,如疾風蕩枯葉,都是平常心。
恍若隔世的從前,當十歲的我站在那個人的面前,看著他沉睡中的臉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拋開了常人的生活。
“老師,他……死了嗎?”
“你剛才自百會穴的入刀是無藥救治的。”老師說。
“睡和死很像……但是卻不會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