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與爭瘋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長廊的一邊依次是茶水間,洗手間,配電室和安全通道,而另一邊則是寬敞明亮的落地玻璃。只要天氣好,黃昏時便可以望見浦江的日落。絕美。絕望。
平安常常會望很久。望到太陽沉掉,手裡的茶杯冰涼。望到那首adagio(阿達久)把手機電池一點點耗盡。望到彼此分道揚鑣,發誓不提往事。望到從人們指縫間流落的一種叫作光陰的東西,偶而還會漫過心尖。
平安沒有再和兩棵樹聯絡過。
有時跟晉通電話,晉也不提冬柟一個字。
平安偶爾會去看看榆的部落格,更新的東西還是老樣子,一會兒開心,一會兒憂傷的。當然有透露過開辦西藏攝影展的想法。
那些在藏地遇見的人們,有聯絡嗎。我問她。
平安搖頭。
新年前就把貝瑪、藏族師傅還有小朋友們的照片該發郵件的發掉,該寄的寄掉。貝瑪禮回過一封禮貌的感謝郵件。她們沒再聯絡。藏族師傅發過新年祝福簡訊。之後也斷了聯絡。
新年前曲珍打過一次電話,說自己手機丟了,想跟她打聽老唐的電話,問他還要不要藏刀。她說沒有老唐的號碼,便把貝瑪的號碼給了曲珍。
曲珍當時說過想開一家服裝店,她把做同樣生意的晉的號碼給了曲珍,希望可以幫到曲珍。春節時聽晉說,曲珍回了拉薩,好象真的開了一家小店,並在籌備與地質隊員的婚禮。
四月初的某一天,平安打我電話,說幫忙運一些東西。
這是什麼。
我看到她綁著在西藏時就綁過的辮子,身邊是三個大紙箱子。
舊衣服。
給誰的。送到哪裡。
趕緊搬,到了你就知道了。
呵呵。她在拉免費的車伕和搬運工。
等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個志願者之家。那是一家常年與青藏牧區和學校保持聯絡並給予物資援助的組織。地方很小,很簡陋。
平安並不是那裡的志願者。她是透過朋友的朋友聽說的。
那三大箱舊衣物不全是她個人的,是她從朋友或鄰居家收羅來的。那家組織不會只收錢,拒收舊衣物,人家會對舊衣物做統一消毒處理。
不早說,我家裡還有好多呢。我嘮叨她。
別急,過段日子我們社群還有,到時候把你的一併拉來好啦。
我們不是空手而歸的。除了三個空箱子,我們還得了小半塑膠袋子甜茶粉。那是藏地的老鄉寄過來的。
受助的牧民家庭和學校都不富裕,交通很不方便,能回返給志願者的東西只有這些,糌粑粉,甜茶粉之類的。志願者之家收到這些東西,會就地分發給志願者和每個來幫忙的人。
不是每個人都這麼運氣。我和平安只是趕得巧。離開西藏後,在內地還能喝到這東西不容易。
然而,到家後我們卻把那小袋茶粉忘在了箱子裡。
等到我們再收集齊三大箱衣物時,玉樹已經地震了。
等到我們又去志願者之家清揀完那些衣物時,發現那包茶粉竟躺在箱子的底部。
平安和我不約而同的說,回家煮茶。
我們都沒煮過這種茶。平安說她看過曲珍在吉祥煮過,看起來好象沒那麼難。可是喝著自己弄出來的總不如藏地的那麼有滋有味。
難道是水不同,還是人的心境變了。
客廳裡,電視正放著震區的畫面。那段時間一直在迴圈播放。
…奶奶為地震中死去的孫子不停卷著酥油燈的燈芯。
姐姐把唯一一雙一次性筷子分給兩個弟弟,而自己揀了一根長木條來撈泡麵。
失去父母妻子和孩子、孤身一個的男人,從廢墟里揀了一個孤兒,並相依為命。…
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珍珠嗎。平安突然問我。
搖頭。
生命本身有自己的色彩。在外界的五光十色下,生命往往被遮擋住這種色彩,甚至連生命本身都看不到了。那些五光十色總有消退的時候,生命的本色便會顯出來。我以為珍珠是對此最貼切的比喻。藏北草原深處穿不暖沒書唸的牧民孩子,窩在喜馬拉雅南麓某小鎮街頭角落裡餓到連手都抬不起的病乞丐……
平安說不下去了,但是眼睛裡並沒有眼淚。
我無言。
我們。平安。我。還有很多的人。可能在同一時間或者不同時間裡對藏地做著集體回憶。
明天跟我去醫院吧。甜茶喝盡的時候,我對平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