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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把碗挪得離她更近一些。但是沒有表情。他總是那個樣子。
平安從碗裡只夾出了一白蘿蔔片。
半生的。可能還是因為海拔的關係。很辣。也很溫馨。象極了帕羊的軟月亮。
幹拌麵上來的時候,有一半人吃完先走了。
平安問老闆要兩聽青稞米酒。老闆拿著鈔票顛顛跑去隔壁小店幫她買。
度數≤3°C。酸中帶點回甘。很快半聽下肚,卻還是不及十二年前的味兒。
要不你仨先回?平安指貝瑪和樹他們三個,意思是她和普布慢慢吃慢慢喝。
想幹什麼,勾引師傅啊。樹盯著平安笑。
那師傅趕緊吃,完事兒跟他們一起回。我一人兒喝成不。平安心想,哪兒跟哪兒呀。
得了,要喝回去喝吧。樹用胯部頂了頂平安的胳膊,然後坐下來小聲而意味深長對平安耳語,師傅是個不錯的男人。
去死。平安同樣耳語著回覆。
剛準備出狀態的她,最終還是跟他們回了。
那是鎮上最“豪華”的岡仁波齊大賓館。豪華是因為價錢。可再豪華也還是大車店的檔次。
樹強行拿走了平安的枕頭,還說,反正你用不著,又有潔癖。
平安沒吭聲,拎著洗漱包往外走。
她的睡眠習慣正被人一點點挖掘。比如到哪兒都鋪睡袋。比如不枕枕頭。比如在頭下墊一件外套。那傢伙夠仔細也夠無聊。
自來水冰涼。凜醒。希望藉此在高海拔裡不那麼輕易頭疼。
水池不遠處的角落,豎立有通往平房屋頂平臺的木梯。那上面適合看星。
這一晚,平安照舊被勒令關閉頭燈。
她踹到兩罐青稞米酒,另外瞥見有四罐筆直的站在門角。它們是平安打包準備回來喝的,都原封未動。
房門縫隙透進來的月線,照過那些金屬外殼,偶爾反射著某種黯澤。
頭疼。
耳邊居然有手指鼓的聲音。而且,鼓點越來越密集。
是Ghorepani。
半坡,與雪山面對面。雪山呈現玫瑰的色澤。
是nice view。
廳裡,燃燒著油桶狀的大火爐,老闆娘笑哈哈的坐著。
一路跟著平安她們的其他隊伍僱請的兩個背夫,一個在削土豆皮,一個玩起了尼泊爾手指鼓,邊敲邊唱。
日頭落下,平安從老闆娘那裡買點蔬菜。她有點想念中國菜。
十五分鐘。西紅柿炒蛋,洋蔥炒火腿腸。配上餐廳裡買的noodle soup和macaroni。蠟燭的亮光裡,是進入喜馬拉雅南麓後最舒服的一頓。
然後鑽進有兩扇碩大窗戶的轉角房。手指鼓漸漸沉寂。
走了一天,吃飽後裹進暖暖被窩裡已犯困的平安,被英子突然驚叫“星星”弄得睡意全無。
撩起窗簾,漫天星斗。平安想起了納木錯的那個夜晚,又睡不著了。
頭疼。
三地。
甚至更多的時空輪換,反正哪個夜晚都是頭疼。
(二)蓮花難生(6)
納木錯。神龍客棧。
老牛無休止的翻騰睡袋和嘆氣。大禹鼾聲如雷。許大寶那女人的沉重呼吸聲裡夾雜著哼唧。
平安的腦袋腫脹,如五個小時前的落日。給她一窪水,那腦袋也會如日頭一般,反射出另一腦袋出來。
這疼痛,似乎不止是高反那麼簡單。
午夜。平安熬不住了。穿鞋的聲音把隔壁的許大寶吵醒。
幹什麼。她問。
廁所。
一起去。許大寶吸一下嘴角的口水。
平安做了個大的。
出來時,對面有人衝她壓低嗓子喊,別晃(頭燈)。
是許大寶。在蹲著方便。那樣子看上去象條藏狗。
那麼多流動廁所,為啥不去。平安沒想通許大寶為什麼偏愛露天。白天在路上這樣解決是沒辦法。
樂意。許大寶使勁兒一提褲子,跟上平安。
神龍的門是鎖的。之前兩人留下的門縫不知怎麼給閉了。
敲門。沒回應。
再敲。依舊沒回應。
許大寶好一陣子捶呀,踹呀。還是沒人理。
完蛋。平安苦笑,轉左轉右暖和肢體。她望見漫天星斗把整個扎西半島壓得越來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