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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中酒杯放下的那一刻,又連忙有人將擱置禮器的托盤奉上,取而代之在手的,是一把鋤頭。
籍田禮規定,天子帶頭鋤地三下,文武臣子各三下,隨後由庶民將這塊方田鋤完。
岐州官員膽戰心驚地看著步驟到這裡,那些臨時入列的孩童與少年人依次下地,扛著鋤頭緊跟著前頭佇列行動,生怕有什麼人的好奇心在此刻作祟,以至於鬧出麻煩來。
好在這些要命的錯誤並沒有發生。
他揉了揉自己有點被吹凍著的臉,發覺因這些少年人的參與,春日田地之間竟還多了幾分舉目望去的生機。
那一道道更加有力的鋤地過後,三牲祭品如他們此前所演練過的那樣,被送到了天子的面前。
等閒的祭品多不給人食用,籍田禮中的卻不同。
自周朝之時便傳下的禮制中,這份獻給土地神的祭品要在此時依然按照天子、宗親大臣、庶民的順序分享。
就連被宮人抱著的李弘也被分到了一塊。
武清月歪著腦袋朝那頭看了一眼,努力說服自己,這種不算正經用餐的情況就不必羨慕了。
反正也不太好吃。
肯定是這樣。
與其去在意這個,還不如看另一處的熱鬧。
恰在祭品瓜分完畢的同時,自遠處忽然走來了個人!
在場之人大多聚集在了一處,那單獨出來的一個便顯得格外醒目。
而那位來客不是別人,正是在此前就消失不見的——
韓王李元嘉!
“這傢伙怎麼缺席了方才的活動,現在才出現?”同在此地的鄧王李元裕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和他同輩的這位兄弟之前一直是失蹤狀態。
然而他剛打算去問問李元嘉是什麼情況,就被同在此地的趙王李福給拉住了。
李福眉頭一皺,“皇叔,先莫要過去,你看他手裡。”
李元裕定睛看去,發覺李元嘉的手中還託著一張畫卷,不像是個尋常情況。
作為李唐皇室之中的“長輩”,李元裕還是有點眼力的,連忙剎住了腳。
他狐疑問道:“你說他這是玩的什麼花樣?”
李福不知道,給不出一個答案。
他只知道,雖看不清那畫卷之上繪製了何種圖景,但李元嘉腳步穩健,神態從容,分明是一派有備而來的樣子。
若是此刻還有人覺得他這缺席是出了什麼意外,那便不配在這朝堂上混了。
有此等想法的不止李福一個。
偏偏陛下都未曾說出制止他靠近的話來,其餘人等也都只能按捺不動,朝著李元嘉的方向看了過去。
且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好了。
頂著周遭越發密集的視線,韓王李元嘉心中苦笑,卻不敢在臉上表露出分毫。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今日這一番舉動,真是出了大風頭。
但相比於荊王李元景的結局,此刻的這一出又著實有其必要。
他不想死,也不想王妃死,那就只能找個“靠山”!
而當日他自小公主手中的草編繩結之中得到了啟發,當即意識到,籍田禮——
極有可能是他在陛下和長孫無忌之間做出立場抉擇的最佳時機!
所以他在令隨從前去僱傭人手的同時,自己也去向陛下“問安”去了。
事實證明他沒有做錯。
這投誠之舉顯然正中陛下的胃口。
李治非但沒有做出攔阻,反而又給他提出了幾條建議,便成了今日眾人所見的這個樣子。
那些安插在佇列之中的孩童與少年人,都是李元嘉令人談妥了配合的價碼出現在此地的,也經過了陛下的批准。
但那絕不是他要給岐州司馬等官吏沒事找事,而是要送他們,也送自己一份功勞!
在他心中的種種思緒急轉之間,他已行到了李治的面前。
隨後,眾人只見他跪地行禮,雙手將手中的畫卷託舉而起,正呈現在了他們這位陛下的面前。
這位韓王本也不過三十來歲,這兩日休養妥當後的精氣神,讓他看起來實有一番清雋風骨。
浩蕩春風吹起了他的衣袖,也將他手中畫卷吹得作響。
簌簌聲中,只聽得韓王音色清正:“陛下親耕,與民共勉,群臣相隨,長幼鹹集,此為尊天命、行人倫之道。”
“臣感念陛下率為民表之威,謹以籍田禮入畫,以祝今歲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