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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采薇將剩下的幾份藥粉倒入藥膏,用力攪勻:“那是逼不得已,平時我們與莫叔何時讓郎君用過冷水。前些天下雨,郎君說膝蓋不適,還不是早前傷了身子。”
莫雨哼笑一聲:“你現在倒是膽子大了,過去在巴陵,我不說話你害怕,我說話你還是害怕,煩的我要死。”
“那是因為郎君不記得采薇第一次見到郎君的時候了。”莫采薇心平氣和地抱著藥缽,將藥膏中的氣泡一一去掉,這是個極費時間與力氣的事,但她做了許多年,早就習慣了,“那是郎君剛剛入谷,殺了一屋子奴隸的時候。”
莫采薇現在都無法忘記那時直面修羅場的情景,雖然日後她也見過比那悽烈百倍的場景,無論是百里餓殍還是易子而食,又或者用千萬人的殘肢堆砌的漂杵戰場,都無法比那一日她所見的更令她畏懼。
她被谷主身邊的侍衛從父母手中買走,買她的人告訴她,買她是為了去侍奉谷主新收的弟子,是個比她還要小兩歲的小郎君。
那人說她漂亮,小郎君一定會喜歡她。
她當然明白那人曖昧笑容後潛藏的意味,對於她這種惡人谷出生的女孩子,情事並不是需要被遮掩的齷齪事,更何況她被買來,正是因為她天然的好顏色。
但她還是對那位即將成為她的主子,更甚至可能成為她侍奉的夫婿有著少女的憧憬。
想象他的容貌,想象他的性格,想象他是否飽讀詩書本領高強,想象他是否會待她體貼溫柔琴瑟和鳴。
“奴特意穿了最漂亮的桃紅杉子,可還沒進門就被郎君濺了一身血,又熱又腥。一間屋子滿地的死人,牆都給染紅了。”莫采薇將蒲團在莫雨身邊擺好,直身跪坐著為他按捏頭部的穴道,“奴見到郎君前有多高興,那之後奴就有多害怕。”
莫雨換了個姿勢,還未乾透的長髮潑灑在莫采薇膝上,表情有些不耐煩:“我說莫殺那幾天一個勁兒傻笑,搞這些閒事兒。”
“谷主也是為了郎君好,谷中不少人在郎君那個年紀已經成親了。”莫采薇早已經過了連看莫雨一眼都要戰戰兢兢的歲月,隨手將落在膝上的長髮理順,免得垂到地上,“奴還是挺漂亮的。”
莫雨睜開一隻眼睛看她,語氣頗為驚奇:“你居然還有心情想這些?”
“奴是女人啊,想這些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莫采薇從櫃子裡取了犀牛角的篦子來梳頭:“那時候郎君還是個又瘦又小的小郎君,後來郎君出落的這般好看,奴卻是早就嚇怕了,一點不敢對郎君起心思。”
篦子是莫雨的師兄葉凡從西湖特意讓人送來的,犀牛角打磨的齒列,用白象牙做的橫樑,上面還刻著藏劍一貫的銀杏葉紋路,握在手中清涼微溫,是市面上根本尋不到的珍品。一同送來的還有大大小小十幾個刮板,皆是牛角製成,莫雨卻看都懶得看,讓她們這些個侍女喜歡就拿走。
惡人谷雖然窮山惡水 ,卻遠沒有外人以為的貧窮,谷中頗有些在經商方面有才幹的人,至於不問自取的人那就更多了。有段時間,谷內很是風靡過玉杯金盞琉璃屏這些個風雅奢侈的物件。
先谷主是個雅人,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衣飾用度雖不是珠玉琳琅,但樁樁件件都大有來頭。偏偏到了莫雨這裡,玉盤珍饈也能挑出毛病,粗布麻衣穿著也從不抱怨,實在是難伺候。
“你們這些女人。”莫雨嘆了口氣,“想一想我都頭疼。”
“奴不會把郎君的話告訴陳夫人的,否則一碗清熱解暑的黃連水,郎君就不止頭疼了。”
“這麼多年,蓉蓉都知道在我面前要有規矩,反倒是你越發沒個輕重。”莫雨側過身,莫采薇假裝沒聽見莫雨嘴裡頭“都是跟著小月學的”,將藥膏捂在手心裡,微微發熱了才往白髮上抹去。
“天氣這樣熱,沒必要捂了。”
莫采薇不去理會,只循序漸進的將莫雨一頭花白的長髮一點點染回過去水墨一樣的烏黑。
她過去最是羨慕郎君這一頭長髮,那把犀牛角飾象牙的篦子齒列緊密,頭髮微有粗糙便扯得生疼,莫雨倒是用的順暢。
偏莫雨從不是個知道保重自己的人,著實令人氣結。
“奴沒有幾日好為郎君染髮了。”莫采薇將藥膏一絲絲揉勻,想著明日要為那位先生出殯,想想這些年經歷的悲歡離合,不禁有些悲從中來,連聲音都哽咽了。
莫雨睜開眼,眉頭緊皺了起來:“你家中出了什麼事?”
莫采薇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奴都已做了大家,在家兒孫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