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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度記得,他離開東京時,留學生界的報刊只有《 國民報 》、《 新民叢報 》以及他和黃興等人創辦的《 遊學譯編 》等三四家,而現在又冒出了《 湖北學生界 》、《 大陸 》、《 浙江潮 》、《 江蘇 》等一系列刊物,還有一批以通俗語言寫成的小冊子,如陳天華的《 猛回頭 》、《 警世鐘 》,楊毓麟的《 新湖南 》,宋教仁的《 滅漢種策 》,秦力山的《 革命箴言 》,朱德裳的《 中國魂 》等等,在留學生中廣為散發,影響極大。
楊鈞和代懿到達東京後,經過一段短暫時間的日文補習,分別進了弘文學院和陸軍學校。楊鈞很用功,半年後便能用日語談話了,空餘時練字治印。他的治印技藝很快傳遍了留學生界。知道哥哥要來,他在飯田町為哥哥找了一間寓所。
寓所主人是一對老年夫婦。老頭名叫田中龜太郎,老太太叫和子。有一個獨生子叫田中君代。田中君代的太太是橫濱一個富商的女兒,於是他住橫濱協助岳丈經營商務。田中龜太郎十分喜愛漢學,尤嗜好中國的書法篆刻。他能講中國話,因治印與楊鈞認識,結為忘年交,情願以半價出租給這位小友。
楊度住進龜太郎的家,見兩間房子收拾得整整齊齊,老兩口慈祥和氣,又看到他們的書房裡懸掛著中國字畫,書架上擺著不少中國線裝書。田中龜太郎時而用日語,時而用漢語與他談話,楊度心裡高興,彷彿此處就是家鄉似的。
下午,田中龜太郎用中國傳統飲食招待楊度兄弟和代懿。飯後,楊度將母親親手做的布鞋交給弟弟,把楊莊母子的合影交給代懿,又把那包豆豉紫蘇姜分成兩半,一人拿一半。二人接過來自故國親人的禮物,歡喜無盡。三郎舅說了一個通宵的話,從家事說到國事,從中國說到日本,一直到視窗發白才躺下睡覺。
楊度重到日本的訊息,很快便在東京留學生界傳開了。去年楊度在日本弘文學院求學時,留學生們認為他是一個勤勉聰慧的書生。許多留學生半年尚未入日語之門,楊度三個月便過了語言關,然後便是整日整夜地啃著日文原版書籍。歷史、地理、哲學、文學、法律,什麼書都讀,且過目不忘,令同學們欽慕不已。除開讀書外,大家並未見他參加多少政治活動,都以為他是專門做學問的書呆子。誰知畢業前夕,他卻以敢為天下先的勇氣,一人與嘉納反覆辯難,竟然使得這位日本教育界的權威語塞。彷彿一匹驟然衝出的黑馬,令東京留學生界刮目相看。然而,正當大家都想與他結交時,他卻突然回國了。不久,《 遊學譯編 》出版,刊出了楊度洋洋萬言的序文。文章從培根、笛卡兒、孟德斯鳩、盧梭、亞當·斯密、達爾文、斯賓諾莎談到孔子、左丘明、司馬遷、孔尚任、李鴻章、黃遵憲,從歐洲說到美國,從日本說到中國,論學術,論教育,論軍事,論實業,論理財,論內政,論外交,論歷史,論地理,論時論,論新聞,論小說,學問之淵博,見解之深刻,議論之犀利,愛國情感之深厚,為留學生文章中所罕見。大家這才認識到貌似書呆子的楊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胸中彷彿蘊藏著古今中外的一切學問。弘文學院的人以做他的校友而自豪,外校的人以不識他而遺憾。朝廷開經濟特科為日本留學生界所矚目,且應試人中也有回國的留日生,當楊度高中一等第二名的訊息傳到東京時,大家又為之驚歎,不久“梁頭康足’的訊息也傳進來了,大家愈加看出了朝廷的卑鄙。現在,楊度避難再來東京,寓居異國的留學生們誰不想見見他?短短几天裡;飯田町田中寓所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許多人是第一次見面,大有生不願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的味道。楊度慷慨豪放,熱情坦率,給初次見面的人很好的印象。
黃興、劉揆一這兩個老友也來了。還帶來了一個廣東人胡漢民。楊度見此人很有才氣,極樂意與他交朋友。四人在一起暢談了半天。黃興還在弘文學院繼續學業,劉揆一到東京後換了幾所學校,後來也進了弘文學院,與胡漢民同班。他們建議楊度再進弘文學院。究竟在日本學什麼好,楊度一時尚未拿定主意,想想弘文學院情況熟悉,暫且掛個名字在那裡也好,就答應了。
留學生對讀書大多很隨便,學校管束也不嚴,楊度在弘文學院掛名後,便在飯田町寓所貪婪地閱讀這幾個月來出版的各種報刊雜誌。
十月,梁啟超從美洲遊歷回到橫濱。梁啟超自戊戌政變時逃到日本,已經整整五年了。當年出逃的那些驚險情景,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裡,每當他閉目略作休息時,那一幕幕的場面便會不期而然地浮現在眼前。
八月初六這天,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