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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詩文詞的第一個讀者。”
“不只是做讀者。”叔姬笑著說,“我還要借你寫給天子看的一筆好楷書幫我謄抄一遍。”
叔姬的書法端正娟秀,且有的是時間,她卻要夏壽田為她謄抄,此中心意,夏壽田當然明白。他頗為激動地說:“能為當今的易安居士謄抄詩文,實在是我夏壽田的福分。它要比我過去在翰苑為皇上抄寫起居注、日講疏貴重十倍百倍,我一定會傾注全力寫好。”
叔姬聽了這話十分感動,說:“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你這話見外了。”夏壽田鬆開手,問,“整理得怎麼樣了,可以讓我先看看嗎?”
“大致差不多了。”叔姬起身,從書櫃裡捧出一大疊紙來。
夏壽田接過翻看著,不少詩文上都有湘綺師的親筆批點,益發顯得可貴。第一篇《諸葛亮論》,開篇之語便戛戛獨造:“古之人臣,樸訥而安邦國者有之,若夫任智以自濟,矜己而不虛,虧中道而能成事者,或未聞焉。觀夫諸葛亮之為政,其虧中道乎?”
讀了這幾句,夏壽田已不能罷休了。他接著讀下去:
天下未定之時,耀兵尚武之日,當將相合同,以規進取,檢御諸將,俾竭其能。李平雖非王佐之才,以先王之明,應無虛授,既並
受顧命以匡少主,豈以其位侔勢並而致之於徙者乎?何不如相如、寇恂能致興於趙、漢也。及後出師斜谷,並用延、儀,各有曉勇之姿
雄豪之略,懷才抱器,自逞其私,而亮始無善御之方,嗣有激成之釁,以至爭權尚勇,絕道槎山,羽檄交馳,有如敵國。
夏壽田連連點頭稱是,不覺讀出聲來:
輔庸弱之君,攝一國之政,功業未著於當時,卒遭軹道之禍者,豈非法晏嬰之餘智,而微周召之遺風乎?以此言之,蜀漢之傾危,
亮之過也。後之君子鹹稱其為賢相,豈資譎道取之哉?
夏壽田放下稿紙,深情地望了一眼正在燈下揮筆改詞的叔姬,心裡嘆道:過去總以為叔姬之才在於吟詠上,卻不料在用人行政上她也能發出這等不同凡俗的議論來。諸葛亮千古賢相,這已是不刊之論,叔姬卻偏偏可以指出他的最大失誤之處。深刻也罷,苛刻也罷,總是獨出機抒,不人云亦云,實在難能可貴。
叔姬轉過臉來問:“夏公子,你看這些東西也值得整理謄抄嗎?”
“豈只值得,真謂字字千金。”夏壽田真誠地說,“我剛才粗粗看了一遍《諸葛亮論》,深以為你不僅是位女才子,而且是一位女良史、女賢相,可惜你不該是個女兒身呀,不然真可為國家做出大事業來。”
誰知叔姬聽了這話,半晌沒有做聲,過了好久才緩緩地說:“夏公子,你和我哥一個樣,大半輩子都走在一條迷途上。其實,文章做得再好,議論發得再深刻,於當政秉國都無用。當政秉國另有一套辦法,與作出來的文章大不一樣;若一味按文章中的正理去做,絕對擠不進當政秉國者行列之中,即使僥倖進了,也做不成大事。我這一生若是個男子漢的話,最後也必然會落得個我哥哥這般的結局,那時我心裡反多一層抑鬱,還不如做個女兒身,只把詩文當作消愁解悶的自娛為好!”
叔姬這番議論,讓飽讀詩書的前侍讀學士聽了愕然不知所對。
六 虎陀禪師為信徒們開傳法會
當蘆溝曉月照著橋面霜花的時候,楊度從廬山回到了北京。三個月不見了,在家人的眼裡,他儼然成了另外一個人。出門時瘦瘦的,現在一胖多了,也結實多了。先前一天到晚眉頭緊鎖、思慮重重,現在一天到晚平平和和的,彷彿萬事都不在心上。他把家中過去所張掛的名人字畫全部下掉,換上他手書的條幅。他給母親房裡掛的是:“或有於佛光明中,復見諸佛現神通。”給夏壽田的房裡掛上:“佛身如空不可盡,無相無礙遍十方。”給叔姬的房裡掛上:“菩提樹下成正覺,為度眾生普現身。”給自己房間裡掛的是:“面板脫落盡,惟餘一真實。”在餐廳的正中,高高懸掛的是一首七言詩:
世上心機總枉然,不如安分只隨緣。旁人若問安心法,餓著加餐困著眠。
他每天早上一個時辰晚上一個時辰,掛著覺幻長老所送的那串松花玉念珠,低首盤腿,一個人在書房裡默默地坐著,風雨無阻,雷打不動。
李氏老太太見狀,對黃氏媳婦說:“阿彌陀佛,皙子這次廬山回來,真正成了佛門中人,只差沒有剃髮了。”
黃氏笑著說:“娘,我看皙子一天到晚有點傻乎乎的樣子。”
李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