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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徑直往大海的深處行駛而去。
父親做海員的時候,每週要出兩三趟海,“這廟因此被他拜了幾千遍了,所以這裡的神明也疼他,收留他。”第一次去“探視”的路上,母親和我這麼說。
送父親到這寺廟做義工,對他來說,似乎是簡單的事情。母親點燃了香燭,和家裡神龕供奉的神明說,“鎮海宮已經答應接受我丈夫去幫忙,還請神明送他一程。”然後,我們就趕緊帶上貢品,跟著到鎮海宮來探視。
我是騎著摩托車帶母親去的。從小鎮到白沙村,有二十多公里。都是沙地,而且海風颳得兇,我開得有點緩慢,這讓母親有充分的回憶機會。她指著那片沙灘,說:“我和你父親來這裡看過海。”路過一家小館子說:“你父親當年打算離開家鄉去寧波時,我們在這吃的飯……”
到了鎮海宮,一進門,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一切還是熟悉的樣子。我總覺得寺廟是個神奇的所在,因為無論什麼時候進來,總是同樣的感覺,那感覺,或許是這肅穆又溫暖的味道塑造的,或許是這年復一年在神靈案前唸誦經文、乞求願望的俗眾聲音營造的。
廟裡的主持顯然已經知道了父親的事。他一見到母親,就親切地說:“你丈夫來了,我剛問過神靈了。”他泡上了茶,遞給母親和我:“別擔心,這裡的神明肯定會照顧好他的,他從小就和這裡的神明親。”
茶很香,太陽很好。爬進寺廟,鋪在石頭砌成的地板上,白花花的,像浪。
“那他要做什麼事情啊?”
“他剛來,性格又是好動的人,估計神明會打發他跑腿送送信。”
“但他生前腿腳不好,會不會耽誤神明的事情啊?”
“不礙事,神明已經賜給他好腿腳了。你家先生是善心人,雖然有些糾葛還沒解完,但他做了那麼多好事,神明會幫的。”
“那就好。”母親放心地眯眯笑。
接下來的話題,是關於父親和這座廟宇的各種故事。
坐了一個下午,母親不得不回去準備晚飯了。臨行前,猶豫再三的母親終於忍不住問:“他忙完了,做得好不好啊,會不會給神明添麻煩了,你能幫我問問嗎?”
主持心領神會地笑了,徑直到案前問卜了起來。
“笨手笨腳的,做得一般,但神明很理解。”
母親一下子衝到案前,對著神龕拜了起來:“還請神明多擔待啊,我家先生他從來就是笨手笨腳的。”然後似乎就像對著父親一樣小聲地教訓起來:“你啊,多耐心點,別給神明添麻煩。”
母親確實不放心,第二天吃完中午飯,雖然看不見也聽不見那個“正在做義工的父親”,母親還是堅持讓我帶她來探視。
主持一樣泡了茶,陽光一樣很好。他們一樣聊著父親和這寺廟的各種事。臨行前,母親同樣忍不住問主持,主持一樣當即幫忙問卜。這次的答案是:今天表現有進步了。
“真的啊,太好了,值得表揚,我明天做你愛吃的滷鴨過來。”於是又三四十分鐘的摩托車車程。
再隔天,吃完午飯,母親又提出要來探視,當然還帶上滷鴨……慢慢地,主持的答案是“不錯了”、“做得越來越好”、“做得很好,神明很滿意”。母親每次要到鎮海宮時,總是笑容滿面的。
算起來,父親的義工生涯滿滿一個月了。按照母親此前問卜的結果,父親先要在這做滿一個月,如果不夠,再轉到另外一座廟——那意味著還要找另外收留的神明。
這天午飯後準備出發時,母親像是一個準備去看揭榜的人,意外地心神不定。一路上,她一直追著問:“你覺得你父親這個月表現合格了嗎?他肯定要犯些錯,但神明會理解嗎?你覺得你父親在那做得開不開心?”
我一個問題都回答不上來。
我們一進到寺廟,主持果然又泡好了茶。
母親已經沒有心思喝茶:“我先生他合格了嗎?”
主持說:“這次別問我,你坐在這休息一下,傍晚的時候你自己問卜。”
這次,母親顧不上喝茶、說故事了。她搬了廟裡的那把竹椅,安靜地坐著,慢慢地等著陽光像潮水般退去,等待父親接下來的命運。
或許是太緊張,或許太累了,等著等著,母親竟然睡著了。
站在鎮海宮往外望,太陽已經橙黃得如同一顆碩大的橘子,正一點點,準備躲回海里了。
我輕輕搖醒母親,說:“該問卜了。”
被我這一搖,母親突然從打盹中醒來,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