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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字講究持之以恆,起碼要先練上三個月,心中才會有字的結構,這樣才能脫框臨摹。這是一個枯燥而漫長的過程,倪暉不疾不徐,就當是在磨練自己的心志了。外公也很驚奇,外孫居然安安靜靜地寫字,一點不耐煩都沒有。
週日下午,倪暉在家寫完大字,蹲在院子裡看兔窩裡的兩隻小兔子吃草。張勇滾著鐵環從外公家門口經過,跑過了又折回來:“倪——小泥巴,一起去玩啊。”張勇忘記倪暉的名字了,就記得有個倪字,便自己給他謅了個外號。
倪暉也沒有不喜歡,只是說:“我沒有鐵環。”
“叫你外公給你做一個。”張勇說。
“你等我去問問。”倪暉走到門口,看著正在寫毛筆字的外公,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怎麼開口。外公注意到他了,停下筆:“怎麼了,暉暉?”
倪暉說:“外公,你可以幫我做一個張勇那樣的鐵環嗎?”
外公看了一眼在自家院子推著鐵環轉圈的張勇,放下筆:“好,我找找工具,給你做一個。”
倪暉高興地說:“謝謝外公。”他回頭跟張勇說,“我外公說要幫我做。”
張勇說:“你會推嗎?我先教你。”
“好。”倪暉高興地過去了,滾鐵環是他遙遠的童年記憶,以前他跟沙漢明常常推著鐵環在街巷裡瘋跑比賽,跑得滿頭大汗的。
張勇將自己的鐵環遞給他,倪暉拿在手裡,試了兩次,便找到了感覺,鐵環滾在地上,嘩嘩作響,那種簡單的快樂從心底溢位來,將倪暉也感染了。
張勇說:“你真行,這麼快就學會了。”
倪暉停下來嘿嘿笑了一聲:“你上幾年了?”
張勇說:“我上一年級。在向前小學。”
“你自己上學嗎?”
“我自己去。等我再大一點,我就讓我爸買個單車,我騎車去。你在哪裡上學?”張勇問。
倪暉說:“我在盼盼幼兒園上學前班,等暑假過後,我就上一年級了。”
“我不知道盼盼幼兒園在哪裡。向前小學就在那邊,離我家不遠。”張勇說。
外公果然給倪暉做了一個鐵環,家裡有現成的廢棄木桶鐵箍,用來做鐵環再合適不過,再用一個小竹竿套一個小鐵絲鉤就行了,簡便得很。
張勇推著鐵環在前頭跑,倪暉跟著他在後面跑,外公在後面說:“暉暉,路上小心車子,別摔著了啊。”
倪暉大聲答:“我知道了,外公。”這年頭車子少,倒也安全。
小朋友的友誼是非常容易建立的,往往是一句話,一塊糖,一個簡單的遊戲,極少功利心,因為大家都需要玩伴,僅此而已。倪暉對張勇會來找自己玩有些疑惑,他的朋友呢。
張勇帶著倪暉一路玩過去,給他指路,哪裡是學校,哪裡是商店,然後他們在一所房子前停住了,張勇探著頭往裡看。倪暉看著這房子,房門前有些凌亂,有白布條、黃表紙錢、紅色的鞭炮屑,門頭上掛著紫色的對聯,那是辦喪事才用的輓聯,這裡顯然剛辦完喪事。90年代初期,在他們這個小城,還沒有全面推行火化,大部分都是按照舊習慣土葬的。
倪暉想到水向東的父母,心裡沒來由有些害怕,這該不會就是水向東家吧。他緊張地看著張勇:“張勇,這是哪裡啊?”
張勇說:“這是我好朋友家。他爸爸媽媽都死了,昨天埋了。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倪暉拉了拉張勇的衣袖:“我害怕,我們走吧。”
“怕什麼,埋都埋了。”張勇是個膽子很大的男孩。
倪暉慢慢往後退:“那我先回去了。”他不是害怕已經死了的人,而是害怕活著的人。
張勇說:“別走,等下我們一起回去吧,你找得到你外公家在哪裡嗎?我去看看向東在不在家。”
倪暉心裡有無數草泥馬奔騰而過,果然是水向東的家。他轉身拔腿就跑,鐵環也不推了。結果跑出一段路,發現自己迷路了,剛剛從哪個方向來的?他站住了,四處張望了一下,不知道身處何處。他剛才一直低著頭在手裡的鐵環,跟著張勇一路狂奔,壓根就沒有去記路,這下好了。
不過他不著急,畢竟自己並真是個小孩,是個成年人,一會兒找個人問問好了,反正外公的名字應該還是有人知道的。
他吁了口氣,準備朝前走,看見水向東牽著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朝他走來了。這叫什麼來著,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深吸了口氣,假裝不認識,鎮定地往前走。
水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