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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什麼?”
“他這人性子倔,一點氣都受不得。作頭們這裡還好說,雖然階級高些,卻都是僱來賣手藝氣力的。那些軍卒就不一樣了,各個執刀拿槍,專是來管制我們這些工匠的。那汪八百卻不認這個理,軍卒們不對時,他也要頂撞,一頂撞,便是一頓打。軍卒們不對的地方從來不斷,他也就頂撞不斷。每隔一半個月,他就要被那些軍卒綁在木樁上示眾。他實在受不得這氣,錢監又剋扣我們的工錢,半年都不付,他便逃走了。臨走前,他偷偷勸我一起逃走,說我這病症已經不輕,再累下去,只有死。可我捨不得那半年的工錢,便沒有答應。他是半夜後逃走的,走之前,夜裡偷偷拍醒了我,塞了一袋東西給我,才悄悄走了。他走後,我一摸,嚇了一跳,袋裡全是銅錢。幸好其他人都睡著,我趕忙把那袋錢塞到床板下面爛衣服裡,藏了起來。今天離了錢監,半路上我才敢開啟那袋錢,數了一下,整整五貫,都是新錢。他走後,那些軍卒發覺他偷了錢監的八貫新錢,誰曉得他自己只帶走了三貫……”老漢說著,眼中滾下淚來,忙用破袖子擦掉。
馮實聽了,也著實動容,不知道弟弟馮賽為什麼要查問這個汪八百,這樣一個仗義慷慨之人,該是馮賽的朋友,在京城怕也受不得氣,見到不平,替人出頭,遇了難,馮賽要幫他?但幫他為何要查他的身世底細?
“老人家,你們的工錢至今還沒發放?”
“虧得那個蘇監官,還算有些人心,去年十月,將拖欠的全都給我們結清了。”
“那還好……對了,汪八百在礦上有四個好友?”
“嗯。杜十三、彭七、羅小錢、石九,這四個與汪八百最好,成日都在一處。不論汪八百做什麼,他們都跟著護著。為了汪八百,他們也沒少挨軍卒打罵。汪八百逃走時,他們原是一起商議好的,那四個和我一樣,也捨不得半年的工錢,想得了工錢再走,便沒有逃。白等了幾個月,實在等不住了,還是一起逃了。他們是十月初一逃走的,誰知道他們剛逃走,到初三,拖欠的工錢就發給我們了,才隔了三天,可惜……”
第十一章
都水丞、門吏、錢監
直而不正者有矣,以正正直,乃所謂正也。
——王安石
這幾天,馮賽四處奔走,處處都要錢,家又沒了。若找回邱菡母女和碧拂,該如何安頓?於是他每天從周長清那裡接一些簡便的生意,抽些工夫出來賺一些錢。自己能省則省,多的全都寄放在周長清那裡,留著給妻女。
今天,他又忙完一樁生意,順道又去打問了一些人,仍然沒有絲毫線索。看天色已晚了,他才出城趕到十千腳店,給周長清回話。剛進到店裡,夥計便說他家相公在樓上會個客人,請馮賽也上去。
馮賽上樓進去一看,周長清正在和一個人喝酒,那人三十來歲,瘦高個,身穿綠錦公服,不曾見過。
“雲水,你來了,正好。這位是汴河都水監的都水丞,姓展名究,是我故友之子。”
馮賽上午才跟周長清說過,想尋汴河都水監的人問問,沒想到周長清這麼快就替他找來了人。他忙上前拱手拜問,透過姓名,這才入座。
“常聞馮老弟大名,也知道你與周叔相契已久。我又常來周叔這裡叨擾,我們兩個竟從來沒碰過面。”展究笑道。
“因緣際會,時常說不清。展兄在都水監任職多久了?”
“已經兩個年頭了。”
“我剛已問過……”周長清接過來道,“去年年底江州廣寧監那綱船到汴河,正是展究率人開鑿的河冰,在綱船前引航。你有什麼儘管問。”
“哦?展兄是從哪裡接到那綱船的?”
“泗州,淮河與汴河在那裡交匯。”
“展兄每年冬天都要鑿冰開河道?”
“是啊。其實早些年冬天汴河結冰後,河運就斷了,直到開春才通航。不過自從官家興造艮嶽以來,嫌冬天誤了花石綱,才開始鑿冰通船。”
“廣寧監那綱船到泗州是什麼時候?”
“我想想……是十一月底,河面才開始結凍。水路近九百里,行了快一個月才到汴京。前半段到應天府還好,天還沒有那麼冷。過了應天府之後,一晚上冰就能結幾寸厚,越行越慢。”
“一路上可曾遇到什麼事?”
“沒有。只是天寒水冷,太辛苦。”
“晚間就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