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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景對面的這個發奮苦讀的青年,竟是失蹤了十來年的老四海!他衣冠楚楚,神采飛揚,柔和的目光裡透露出一副知識分子的從容,絲毫看不出他是個逃犯來。與老四海比起來,老景卻有點兒自慚形穢了。
老四海的嘴角抽搐了幾下,脖子如半年沒抹機油的軸承,轉動艱難而且異常遲緩。他一點一點地轉向記者,聲音乾澀,空氣裡全是悲涼。“我真不應該答應和你見面,你怎麼能把警察帶來呢?”
記者喉嚨裡咕嚕了一聲,手指著老景道:“你怎麼知道他是警察?”
老景下意識地摸了摸槍套,空的。
老景和老四海就這樣對望著,二人像兩隻素有冤仇的野狗,在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毫無徵兆地撞上了。它們詫異、凝視、運氣、積累著憤怒,捕捉著撕咬的時機。老景發現,過了這麼多年老四海居然就沒什麼變化,只是比當初稍微胖了些。他穿戴平常,但衣服的質地非常優良。這小子面帶微笑,卻笑得邪性,渾身透著詭異。其實老景一直關注老四海的一舉一動,每次上頭頒發新的通緝令和案件通報,他都要仔細查詢、核實、分析。老景心裡跟明鏡似的,至少有好幾件蹊蹺的詐騙案與老四海有關。雖然作案者的名字並不是老四海,但那狡詐的嫌疑人保證是他。因為老四海手上有一塊葫蘆胎記,很多人都記得這個細節。別的警察不清楚那是老四海,但老景明白。好在這些案子都不在他的管轄範圍,而且老四海也從來沒回過驢人鄉,否則老景早就動手了。
老景呵呵冷笑道:“上回我沒抓你,因為你給了那孩子五塊錢。這回我不能再放你走了。”
老四海也笑了。他一直就沒想明白,那次在天橋見面,老景真沒認出自己來,還是另有原因呢?現在知道了,這個木頭般呆板的傢伙原來也有弱點。想到這兒,老四海坦然地將雙手擺在老景面前:“那你現在就抓我吧,反正大米摻機油的事已經解決了,我心裡塌實了。”
老景一愣,大米摻機油的事難道真是老四海告發的?如果是,那這小子就把自己當成古代遊俠啦,我老景倒成了鷹犬。
記者奮不顧身地擋在二人中間,大義凜然地說:“不管你們以前有什麼過節,這回你絕不能抓人。你答應過我,要保護線人。”說著記者兇惡地拍了拍口袋,獰笑著道:“當心我砸你的飯碗。”
老四海激動地推搡著記者。“不行,我不能給你找麻煩,他是找我的。”說著,他強行要向老景面前衝。
記者雙手拼命向後攏著,就像老鷹捉小雞中的老母雞一樣。他大叫道:“絕對不行,還有沒有天理啦?有本事他把摻油的人抓起來,他敢嗎?”
老景怒道:“已經去抓了。”
記者冷笑道:“嘿嘿,那家市場是公家開的。”
老景氣得牙根癢癢:“這事跟市場的頭頭們有什麼關係?那是小商販的無恥勾當,這群奸商!”
老四海陰慘慘地說:“你怎麼就知道沒關係?市場是公家的,管理者都是個體的人。你不覺得這件事是集體策劃的嗎?憑一兩個小商販有這麼大能耐嗎?”
老景道:“你給我拿出證據來。”
老四海的手指頭四下一指,輕描淡寫地說:“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別耽誤人家學習,找個地方說。”
老景滿臉輕蔑,心道:你還能跑了嗎?
在記者的提議下,三人找了家茶館。進了包間,服務員要給大家表演茶道,老景不耐煩地說:“出去,我們要談正事。”服務員惶恐地看了他們一眼,飛也似的跑了。
老四海哈哈笑道:“瞧你那模樣,全然就是個黑社會分子。”
“少廢話!”老景拍案而怒,他指著老四海的鼻子罵道,“你小子太不像話了,你太不像話了你!咱們老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一個敗家子?你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麼呀你?”
老四海不服氣地說:“咱們已經出五福了,我和你沒什麼血緣關係了,我就是和你妹妹結婚,婚姻法也是允許的。”
老景怒道:“你亂倫,你得不了好!”
記者驚奇地說:“原來你們是一家子?”
“不是!”老景和老四海同時嚷嚷起來。
記者左右看看,真糊塗了。過了一會兒,老四海覺得這是小孩遊戲,沒什麼意思,便冷冷地說:“我姓老,他也姓老,我們是一個祖宗的子嗣,卻不是一家子,走的也不是一條道兒。”
記者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