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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旭嘴角抿成了一線,像個茫然無助的孩子一樣伏倒在地,把臉埋進混著血的泥土裡,攥著的拳頭狠狠的砸著自己的腦袋。沒有留手,砸的顴骨額角發青,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的眼圈是紅的。
可是沒有時間讓方子旭自責。
方子旭再抬起頭時已經不再驚慌害怕的顫抖,她的指甲陷進了皮肉,然後定定的認準了一個方位。她不知道殺手在昨晚行動失敗後有沒有放棄,敵人很可能還在附近搜尋著,她要快點找到昭儀。
她只能賭一把,認準一個方位找下去。
方子旭是強裝著鎮靜,她自己也知道這種狀態非常糟糕,知道終歸只是知道。她沿著一個方向找啊找,可腦子裡卻是亂哄哄的一片。
她想到的,全部是有關昭儀的事。那些或新或舊的畫面,那些家長裡短的瑣碎。
她記得在關外放馬的時候女人懶洋洋倚著她眼梢眉角盡是西邊火燒雲的嫵媚,她也記得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為她捻起針線在昏燈下補衣,說是見不慣她身上穿著別人縫的衣服。那件衣服被女人補的亂七八糟,歪歪扭扭,穿出去操練時常有人笑話打趣,可方子旭卻覺得很暖。她記得,女人初到軍營的時候水土不服,病懨懨的讓人心疼,可還是強撐著故作無事的捏著她的耳朵笑讓她別瞎操心。她記得,她喝酒喝醉了的第二天,女人兇巴巴的嘴臉,咬著她的肩膀要了她,事後卻又紅著眼把頭埋進了她的頸項,那個驕傲的女人輕輕在輕輕的發抖。她記得,她頭次從戰場上回來,帶著軍功和一身包紮粗糙的傷時,女人把鍋碗瓢盆都砸向她,冷笑著說著扎心扎肺的狠話,逼她立下不會死在戰場上的毒誓,連重新上藥時下手都帶著懲戒,疼的她嗷嗷直叫。她說,要讓她長點記性,記住這個教訓。
她都記得,一樁樁,一件件。每個動作,每個習慣。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摸起來在黑夜裡頭對著她傻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她抱著她的時候,從尾椎骨摸到那修長的頸椎,再滑下去一根一根的默數女人的肋骨,她吻著那對勾魂的眼睛,由著她笑的任性而狡黠。
腳下突然絆了一下,方子旭磕上了尖銳的石頭,嗑的頭破血流。血糊住了眉眼,她散著頭髮,像個瘋女人一樣。
沒有了昭儀,她方子旭在這個世界上還剩下什麼呢?連活著,都覺得寡淡無味!
林子裡早起的薄霧散了,方子旭跑到筋疲力竭,她渾身上下沒有一次不覺得疼,身上到場是被灌木和荊棘勾的滿是細小的傷口。她跑不動了就走,每次抬腳都重約千斤,她用盡了力氣才折下一根樹梢用來分擔自己的體重。
走了很久。林子裡的那些古木撐開大大的蔭庇,樹下帶著溼氣和絲絲縷縷的陰寒。可週圍卻找不到了一絲馬蹄奔走的痕跡。方子旭感到了絕望。
絕望。那種掐著脖子或者溺水的絕望。
是……選錯了嗎?
也許是老天爺難得的發了一次慈悲,在方子旭山重水複疑無路的絕望時刻,又給了方子旭一點希望。
方子旭聽到了隱約的潺潺水聲,以及馬聲嘶鳴。
方子旭迄今為之活了二十五,且因著老爹的緣故,平日跟戰馬廝混的極熟,也稱得上是愛馬的人。可從沒有跟今天一樣,聽到這一聲嘶鳴差點哭出來。
方子旭在溪流邊找到的只是一匹無主的套著馬鞍的馬匹,馬鞍上落了一大片的血,而昭儀昨晚受過傷。
看了馬蹄翻開的苔蘚痕跡,想是從下游來的,方子旭心裡先是喜,後又是憂。那女人的傷勢如何?有沒有大礙?
昭儀的半身泡在冰冷的水裡,寒意透了骨。可她身體沒有一點知覺了,連動都動不了。只剩下腦子裡還留著三份清明。
也不知道她是會先被凍死還是會先被水給泡發了。
昭儀沒有想很多事,只是忍不住的在腦子裡反覆想著方子旭的名字。她覺得自己也許要不明不白的就這麼死了。
所以她念著方子旭的名字,好像這個姑娘的名字帶著某種法術一樣,能幫她驅寒,讓她不覺得有那麼害怕和難過。
她閉著眼,直到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裡。昭儀只模模糊糊的看到了黑乎乎的影子。這人是方子旭,她從輪廓裡就能看出來。
兩年裡,方子旭撐著身子小心的吻她,她的掌心覆上她的眉弓鼻樑下顎,早就摸熟了這張輪廓。
心頃刻安了下來,人沒事就好……昭儀倦倦的放任自己在這人的懷裡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