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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紅衛兵比蜜蜂還要勤快,比螞蟻還要忙碌,比蒼蠅的嗅覺還要靈敏,如果讓紅衛兵小將們知道他與當前的革命大方向背道而馳,被扣上一個藐視偉大領袖的帽子,這輩子他都甭想翻身!還有在中學教體育的楊老師,他如今是造反派的頭頭,雖然都是一個大院裡的人,可這年頭兒人心叵測啊!
他給認識的人、認識的單位打電話,詢問有沒有多餘的毛主席畫像,他要借用幾天,哪怕掏錢買也行。他幾乎是打遍了縣上所有單位的電話,得到的答覆是自己還不夠用。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苦思冥想,終於從桌面的連環畫報上受到啟示,於是,他踩上單車直奔縣文化館,找到他的老朋友,縣上唯一的畫家老劉。畫家老劉正在畫室裡創作一幅命題為《全世界無產階級團結起來》的大型作品,見姜經理進來,他放下筆,用油布擦了擦手,笑眯眯地招呼:“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姜經理擺擺手,“什麼大駕呀,你才是貴人呢。”
劉畫家是杭州人,他泡了一杯西湖龍井茶放在姜經理跟前,姜經理也不待茶再泡一會兒,就端起來掀去茶杯蓋,一股濃郁的香氣即刻灌進他的鼻孔,他呷了一口,頓時齒留茶香,又呷一口,咂了咂嘴才言歸正傳:“老劉,我有件事要勞駕你幫忙,這可是十萬火急啊!”
劉畫家挺了挺身子,“什麼急事?你先說說。”
姜經理信得過這位相識幾十年的老朋友,就把畫像破損的始末和現在的想法說出來,劉畫家一聽大驚失色,馬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連聲回絕,“不行,不行,你咋敢讓我做這事!”
“你不是畫家嗎?”
“我只畫電影院的電影海報和革命宣傳畫,這是我的任務。”
“我這也是任務呀,還是政治任務呢。”姜經理嘻嘻地笑著。
劉畫家嚴肅地說:“偉大領袖毛主席的像是由國家專門機構負責,安排專人繪製,這是一個無比崇高、又無比光榮的最高政治任務,工作人員的出身必須根正苗紅,工作的時候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必須聚精會神,蜜蜂蟄了都不許動彈。”
“你也是根正苗紅的呀!咋就不能畫呀?”
“我不敢畫,我害怕,我手發抖,不經批准,私自畫毛主席像是要進監獄的,畫不好更是反革命。”劉畫家說話時眼皮直跳,四肢不停地顫抖,就好像是他真的畫錯了似的。姜經理知道沒戲了,也不生他的氣,但看到老朋友簡直像受了驚嚇的兔子,那副緊張相讓他心裡一陣陣發笑,就故意逗他,“我不是批准了嗎?你怕啥?”劉畫家又好氣又好笑,用手使勁指點著姜經理說:“你……你算屁,你……你算個老幾,你膽大妄為,敢這麼想,已經是反革命了,我聽你的話做了就成了現行反革命,比你還嚴重!”
姜經理本想逗逗他,沒想到被老朋友的一番搶白給敲醒了,心裡暗暗罵自己:咋就這麼傻,虧還是單位的領導,思想覺悟還沒個文弱的畫家高呢。他把茶喝乾後就在老朋友的畫室裡悠閒自得地參觀起來,他發現畫室淨是些政治意蘊很深的作品,沒看見一件自己喜歡的山水油畫。花鳥草蟲、大山名川是劉畫家最擅長的,他的作品多次在全國獲得過一等獎,小縣城也因百年就出了這麼一個才子而揚名千里,姜經理更是沾光不少,城裡城外誰都知道姜經理有個名畫家朋友,誰都知道劉畫家有一個最親密的至交是姜大山、姜經理,人們用尊敬的目光注視著劉畫家時,也向姜經理投去羨慕的眼神,很多人想求得劉畫家的一幅字畫,就得去和姜經理套近乎,而姜經理也非常爽快,不管老朋友累不累、樂不樂意就照單全收,一一應許下來,劉畫家也很講義氣,給足了姜經理面子,姜經理的口碑就這樣慢慢樹立起來了。他在畫室欣賞完後,心裡特別鬱悶,他感覺老朋友滿屋子的新作品政治色彩太過濃厚,才使畫室裡的氣氛顯得凝重和沉悶,若在以往,一進到他的畫室,就彷彿置身於世外桃源,滿目的青山綠水、鳥語花香,讓人豁然開朗。姜經理皺著眉頭,一言不發,劉畫家還以為他生自己的氣,揶揄道:“我沒答應,你咋就成了悶葫蘆?嘿,男人身、女人心,小心眼兒!”
姜經理知道老朋友誤會了自己,連忙解釋說壓根兒沒生他的氣,只是對他放棄了自己的藝術追求表示不理解,劉畫家重重地嘆口氣說:“今非昔比呀,現在藝術要為階級鬥爭服務,無產階級專政是一面旗幟,我這個畫畫兒的也要甘為馬前卒,將手中的筆變為刀槍,刺向階級敵人的心臟。”聽了老朋友的話,姜經理感覺像有一股肅殺的冷風從心頭掠過,然後下起雨,他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