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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臺北,砸毀吉他的當下,他已經決定一輩子不要再碰音樂,但是沒有音樂的日子,卻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席,越想忘記過去的種種,過去卻越是歷歷在目,而每當它們從腦海中浮現,他就想到海邊去大吼大叫,讓海風帶走他心中的悲切。
之所以接受洪國榮安排的工作,也有部分原因是希望能借著工作填滿自己,用忙碌麻痺自己,好把過去忘懷,但是結果只有更糟,工作一點都沒能改善他的心情,尖酸刻薄的茂伯祖孫、那個瘋子警察、白目標機車行店員,還有熱死人不償命的恆春太陽……可恨、可恨、可恨,彷佛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對似的!
他穿上T恤,下樓跨上車,往海邊去,只有大海,能帶給他片刻的安寧。
* * *
友子
才幾天的航行
海風所帶來的哭聲已讓我蒼老許多……
我不願離開甲板,也不願睡覺……
我心裡已經做好盤算
一旦讓我著陸,我將一輩子不願再看見大海
……
海風啊,為何總是帶來哭聲呢?
愛人哭、嫁人哭、生孩子哭
想著妳未來可能的幸福我總是會哭……
只是我的淚水總是在湧出前就被海風吹乾
湧不出淚水的哭泣,讓我更蒼老了……
可惡的風、可惡的月光、可惡的海……
慄原南正站在九州島大分縣別府港海邊,當初,父親就是在此上岸的,她想起了父親曾寫的這封信,提到若是登岸,就一輩子再也不願意看到大海了,可是事與願違,日後的父親,卻終老於濱海的常滑港,是無奈,還是其實他始終忘懷不了大海呢?
山本教授相當親切,他告訴慄原南,父親受訪時對教授說:雖然是他相當不願提起的往事,但是為了對歷史負起責任,他願意貢獻自己的過往。因此,這些他連多年老友、親生女兒都不願透露的往事,都留存在山本教授的記錄之中。山本教授認為,既然父親已經去世,那身為女兒的她,有權知道這些過去。
慄原南相當感謝他,教授的記錄十分詳盡,有許多父親因年代久遠,記憶有誤之處,教授也已經參照其它史料修正了。
慄原家族的故鄉在博德,位於九州島北部,現在屬於福岡市,想想這因緣真奇妙,她在常滑出生,前往東京,最後到了九州島的宮崎,沒想到自己家族的淵源就在九州島,或許是血脈的呼喚,讓她回到九州島的?
博德面向西北方的日本海,每年冬天,會飄起紛紛細雪;九州島的東南這一面,大分縣、宮崎縣、鹿兒島縣,即使冬季也罕見下雪,父親在別府登岸時,十二月隆冬的冷酷之海,沒有細雪的調和,必定更顯得淒涼吧?
慄原南在港口繞了幾圈,拍了幾張照,然後就搭上列車啟程,別府和宮崎一樣,是個連*都沒有的「鄉下地方」,雖然有出名的別府溫泉,但是她趕著車程,無福享受……當年的父親也一樣無福消受啊。
不同的是,慄原南現在舒適的搭著列車穿越九州島,父親卻是一無所有。祖父家族帶著年幼的父親移居臺灣時,把在博德的家產變賣一空,父親是不能指望回到故鄉了,他只知道在長崎和門司港還有遠親,他在別府時,很快打聽到長崎遭到原子彈轟炸,已經化為人間煉獄,唯一的指望就是門司港了,僅有的一千日圓根本買不起多少食物,他靠著摘野菜、捉老鼠,想辦法乞討、在漁船上打工,最後靠著搭便船,從別府來到了門司港。
海角七號 南之二(3)
慄原南打算在列車上睡上一覺,她倚著椅背,腦海中想象著當年的父親。
父親在門司港沒有找到遠親,大戰使得很多日本家庭支離破碎,無數的年輕人被徵召上戰場後,毫無意義的死在遙遠異國,留在國內的則忍受著嚴酷的物資配給,還一面接受政府的愛國教育,恐嚇他們美軍是如何的殘暴可怕,當裕仁天皇「玉音放送」宣佈日本投降後,許多人或因為悲痛國家戰敗,更多人是害怕根本不存在的「殘暴美軍」會凌虐他們,因而攜家帶眷自殺,父親要投靠的遠親似乎就是其中之一。
要到門司港,還得從日豐本線換到鹿兒島本線。
今日的門司港,有著關門大橋以及底下的關門海底隧道,連線著九州島與本州島,行人可以從海底隧道步行走到對岸,但是在當年,只能搭船往返九州島門司港與對岸的下關港之間,依親不成的父親,是否曾在這裡望海興嘆,再度感慨海風總是帶來哭聲?或是憎恨起大海?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