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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這個憂慮,只是從天而降的喜訊讓小如天真地確信了:不會發生任何糟糕的事情。令秧掠過了小如,掠過了迴廊上的那群聒噪的僕婦婆子,掠過了沿途沒完沒了的笑臉,她平靜地緩步前行,跨過了一道門檻,再跨過了一道,終於,她驚覺自己已經站在屬於老夫人的那個天井裡。她拾級而上,樓梯的響動聽起來像黃昏時林子裡盤旋的烏鴉。“老夫人看看是誰來請安了?”門婆子頭一個發現了令秧,老夫人不為所動,她端正地坐在那裡,像嬰兒一般,認真且無辜地凝視面前一道屏風。一回頭,看見令秧盈盈然地向她行禮,開心地一笑,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著屏風道:“你看這繡工,是蘇州運來的呢。”
令秧也微笑著對周圍那幾個婆子道:“你們都去前頭領賞錢吧,今兒個家裡有喜事,蕙姨娘說了所有人都有賞,去晚了可就被人家搶光了。”一句話幾個婆子登時笑逐顏開,爭先道:“罪過罪過,都沒給夫人賀喜,反倒是夫人先過來了,哪兒有這個道理。”只有門婆子在眾人都出去之後,詢問地看著令秧,令秧往門外抬了一下下巴,笑道:“你也去吧,我同老夫人說幾句話,不妨事的。”門婆子便也不再多言,謙恭地退出去,剛要掩上房門的那一瞬間,卻聽得令秧急急地說:“慢著,我還有一句話。”
她隨著門婆子跨過了門檻,迴廊上寂靜無人,闔宅的狂歡裡,這條迴廊上寂靜得不像真的。她靜靜地一笑:“這麼多年,我未曾好好地謝過你的救命之恩。”
“什麼救命之恩,夫人又在說糊塗話了,我怎麼不記得。”門婆子爽利地笑了,胸有成竹地垂著雙手。
令秧卻不理會她,徑直問道:“當日在祠堂裡,你為何要救我?”
“這個……”門婆子抬起眼睛,“我死了丈夫那年,也是十六歲,跟當日的夫人一般大。”跟著她毋庸置疑地揮了揮手,像是把令秧的疑問無聲地截斷在了半空中:“我現在的當家的,是我二十歲那年改嫁的。我不過是替夫人不值,我們這些命如草芥的人,嫁個三次五次其實都不打緊,可是夫人入了這大宅子,沒了老爺,便連活著也不能夠……夫人可千萬別當成是件了不得的事情,老太婆不過是一時心軟打抱不平。十五年過來了,夫人覺得這硬搶來的十五年,可有滋味?”
令秧含淚點點頭:“何止是有滋味,有了這十五年,才不枉此生。”
“那我這個老太婆可就心安了。”門婆子帶著一臉如釋重負的笑容,為令秧拉開了門:“夫人快過去看看老夫人吧,那些人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
不知何時,老夫人已從裡頭出來,靜靜地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默不作聲地站著,形銷骨立,衣裳像是風箏一樣,好像馬上就要從她身上飄起來。
“老夫人認得我嗎?”她的語調安逸得像是常常來這裡閒話。老夫人安靜了片刻,突然肯定地說:“認得。”——門婆子早就說過,老夫人近來清醒的時候比以往多了,可見是真的。
“有件事想請教老夫人。”令秧笑笑,語氣倒是和緩,“老夫人是如何知道我是淫婦的呢?是有人來跟老夫人說過什麼嗎?”見老夫人無動於衷,令秧繼續提示道,“老夫人能告訴我是誰麼……是蕙娘,還是雲巧,還是哪個?”
“這有何難?”老夫人陡然漫不經心地笑了,“女人都是淫婦。”
她也如釋重負地長嘆一聲道:“還是老夫人英明呀。”隨即更加戲謔地笑笑,“那老夫人究竟為何要把老爺推下樓去呢?”
老夫人也舒緩地笑了,抿了抿原本就已癟進去的嘴:“我不喜歡那盞燈。”
謝舜琿再度造訪唐家的時候,發現自己常住的屋子也收拾一新了。蕙娘一高興,整棟宅子便忙碌得卓有成效。晚間設了一桌豐盛家宴不說,就連被褥也給換了床新做好的。眾人推杯換盞,至夜闌方散。最近幾個月,唐家大宅的宴席就沒有斷過,也許是因著這緣故,廚子的手藝都像是進步了。夜深人靜,他的耳朵便格外敏感,聽見外頭回廊上似有若無的響動,一開門,果真是令秧和小如站在外頭,正準備叩門。小如捧著一個捧盒,令秧右手單手抱著一罈小小的揚州雪醅。
謝舜琿一面將二人讓進屋內,一面拱手笑道:“可饒了我吧,府上盛情太過,我著實吃不下了。”小如將捧盒放在案上,促狹地笑道:“別人的我管不著,先生若是不吃了我們夫人敬的酒,我都不答應。”將酒箸擺好,便退了出去。謝舜琿笑著搖頭,說這丫頭越來越沒正形想是人大心大留不住了,一轉頭,卻看見令秧從容不迫地跪下了。跪好之後,揚起臉一笑:“我謝你。受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