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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語的年紀,每到過年,只要噼噼啪啪一響,她就笑得止也止不住。照例來說,女孩子們是不喜歡聽這些響動的,相比之下,倒不如煙花來的浪漫清靜。偏偏她就與眾不同,年節裡不聽點響聲,就覺得缺了什麼一樣,節味兒不足。
仲流年卻是恰恰相反,人群多的地方,他總喜歡能繞則繞,越是熱鬧的場合,他越是有些避之不及。過年時候最頭疼的便是睡眠,一整晚零零碎碎的爆炸聲,讓他腦袋一跳一跳像是也要隨之裂開。
正月二十九那天,清晨四點多鐘居然就有人放起了爆竹。仲流年本來睡得輕,幾乎是第一時間就醒了過來,再也睡不過去。他偏頭看看一旁的人,雙眼輕合著安詳像個嬰兒,似乎一點聲音也沒聽到,正不知做著什麼美夢。
仲流年輕撥出一口氣,淺淺一笑,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口,披著衣服點一根菸,走到陽臺上安安靜靜地吸完。夜很沉,還沒有要亮起的意思,因為樓層高,所以即使窗玻璃一直落地,亦看不真切路上的樣子,也不知道吵醒他的究竟是誰。
從小到大,他好像都不太明白年節的意思,小時候一幫孩子像小動物似的圈養在一起,卑微的分享著兩三個大人的愛,每一分的歡樂與悲傷都含著小心翼翼,也不知道生活的地方算不算的上是個家。後來照顧他的母親去世了,他也算是個半大的孩子,沒什麼家庭願意收養,索性便自立門戶開始了獨立營生。
每個萬家團圓的日子,他不是在給人家值班,就是在租來的房子裡做著活計。那些溫暖的燈火,從來與他無關。
後來在美國留學時,南昕總會邀請他一同去家裡過中國年,他卻寧願與同租的華人學生們一起。酒過半酣時就有人起鬨問他,仲,為什麼總看你悶悶不樂的,他這一生,都是截然漂泊的命。
陽臺上沒有暖氣,站了一會便覺得冷了,流年掐滅了菸頭,轉身走回屋內。樓下又響起一陣炮聲,他怕吵醒了姜莞爾,隨手輕輕帶好了門,再看床上一無所知的她,無奈笑笑自己的多此一舉。
六年前姜莞爾趴在他身旁的課桌上,睡著的神態同現在一樣。她從不知道他常常會看她看走了神,連自己在做什麼也忘到九霄雲外去。這個女生有多漂亮多麼招風,他不用看,單單是聽那些傳聞就知道個十之八九。
若不是真正遇到了她,仲流年從不曾想過自己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
可是喜歡變是喜歡了。心裡邊再掙扎再狡辯也都徒勞。她衝他牲畜無害的一笑,撒嬌耍賴喊一聲“流年”,他就只得無能為力地回笑,毫無招架之力。
牽著她柔軟溫熱的手,就像找到了家一樣,莫名覺得安心而幸福。
可是他從來也不是會表達的人,話永遠少之又少,一個人習慣了,也許是自我保護的意識太過強烈,所有的感情都包裹在心裡頭。以至於當她要向他表白時,明明心裡歡欣雀躍到了極點,表面卻只是淡淡的搶先說了一句喜歡。
其實那之前,他關注她的時間,比她認識他的時間還要長,只是他太會藏,她才一無所知。
而現在,每天一回家,想到那盞亮起的燈下是她在等著他,只覺得有一種做夢似的幻覺。就連會計焦頭爛額向他彙報著賬目時,他依舊能夠不痛不癢笑出來,然對方敬佩的五體投地,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的淡然。
要解釋,其實也簡單。從小到大,只有這麼一樣東西然他真正在乎過,真正起過佔有的想法。如今她回來了,他只覺得這一生的幸福也就在此了。這一切本身因她而來的,若沒有了,大不了從頭開始。
但只是怕失去了所有,也就失去了她。而無論如何,他不能若無其事再放她離開。
所以再辛苦,也要努力挽回。
姜莞爾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晨半點多鐘。第一個念頭,幾乎是無意識的,轉頭看向一邊的枕頭,因為是空的,情不自禁嘆了一口氣。
有點垂頭喪氣地進浴室去衝了個澡。一邊飛快洗著,一邊還不無失望地暗想仲流年到底去了哪裡,連招呼都沒跟她打一下。
套上件衣服,擦著頭髮走出浴室,一頭撞在了軟乎乎的什麼東西上,抬起頭,仲流年正舉著早餐笑意深沉地盯著她看。
姜莞爾下意識捂了捂胸口,又想到自己動作有些多餘,臉就紅了,忙不迭的掩飾著問:“你去買早飯了?”
這句問話問得更多餘,下一秒她接下了他手裡的袋子,轉身奔向廚房。
仲流年愣在原地,不知道她這是演的哪一齣,過了一會兒自個也笑了,搖搖頭隨著她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