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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現實生活已經足夠像噩夢,用不著再把噩夢搬進現實來。
有人邀我去逛街。省城的街在我的定義中向來是“上班之路”,不作他想。這一回竟真的與男人在一起步行逛街了。
因一直無話,我問他:“你不害怕和女人一起逛街?”
“可是木小姐你一直沒有進衣服店呀。”
我啞然。
那是因為我有自己喜歡的牌子,店員會在到了適合我的款式的時候電話通知。過去一試便掏錢買下,不勞我費神費力。
我說:“你都喜歡逛哪裡?我陪你去。”
他頓時欣喜之色露於面表:“好好。”徑自一步步要逛進首飾店去了——不錯呀,第一次見面就要看首飾。可是為我?
我悲哀地跟在後面,心想:可惜自己偏是不喜歡首飾的。十六歲時候母親打了一條金項鍊給我,我還嫌累贅,叫她自己拿去戴。
那些年裡,我總共只收過周宴的一枚戒指。如今一身空空,倒不擔心半途遇飛車黨打劫。
有人與我擦身而過。我猛地抬起頭,遠遠看見街邊一輛車,分明那樣熟悉。
我不由自主走過去。
車牌號果真是他的。
——是又如何呢?我的臉是噩夢。早該走得遠遠。
我定在車旁,四處張望,徒勞無獲。
身後終於有人叫我:“木曉。”
我怔在那裡,不敢回頭。
他開啟車門,說,“上車吧。”
我該走了。我真的該走了。
腳卻沒有向前一步。
林兆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不容分說將我拉到車上,關門。
他坐上車,“怎麼一個人在逛街?”
“在相親。”我呵呵地笑,“對方正要為我買首飾。”
“人呢?”
“一不小心走丟,我正在找人。”
說起謊來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十足鎮定。
他把車倒出車位。
我們都不說話。
拐了幾個路口,正巧遇上紅燈,他停下來說:“你準備結婚了?”
我看著窗外。
“我不會倉促決定。”
“他真幸運。”
我幾乎有些如釋重負:“大概是吧。”
這便要祝福我了。老朋友終究是老朋友。他曉得進退,是不是?
他說:“一起吃飯?”
“牧牧……”
他一頓,“我送你回家。”
可憐街上那個正與我相親的無辜人。我正想著,手機忽然響了。
“木小姐,剛才我的手機沒電,新買了一塊電池才聯絡上你。你現在在哪裡?”
說曹操曹操到。
“我……”我又要撒謊,“我也到處找不到你,正要回家。”
“那,那我們下次再見!”
我放下手機。是我的錯。他肯第一次見面就買首飾,可見是很喜歡我的。我卻半途中拋下他跑掉,只為看見一輛車。
窗外的日暮野景不斷逝去,我開口說:“牧牧已知道我離婚。”
他有點吃驚。
“怎麼樣?”
“總算風平浪靜。”我說,“當時一句失言,補救不了。幸好結果比我想象中好得多。”
他把我送到家門口。母親恰好在陽臺收衣服,看見車子,急忙趕下樓來。
“是林兆?”
母親喜出望外,“快請進!快請進!”
她相信林兆的重新出現,象徵著新的轉機。
牧牧見林兆與我走進客廳,愣了一愣,過來小聲叫他:“林叔叔。”
我有些尷尬,讓牧牧去樓上看書。
母親招待了茶水和幾樣水果,殷勤地說:“你在客廳坐一會,我去炒幾個菜,馬上就好。”
客廳便剩下我們兩個。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問他:“吃個蘋果?”
他說:“不用。”
我無事做,只好在一旁坐下來。
他拿起茶几下的報紙雜誌。都是小孩子看的畫報,時尚刊物,新聞週刊,經濟週刊。突然啪嗒一聲,有一本掉下地來,封面一道醒目的黑體大字:睿博申請破產。
這已是舊聞了。老梁,以及公司裡的許多人,都給我打過電話。憤怒也罷,哭訴也罷,我已無能為力。
周宴走到這一步,確是他自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