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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不熄。
隔日入夜,帝卿出宮到了皇帝的民間私宅欲求一面天顏。
帝少姜允。然寸步不離於女帝身邊的男子在離開的時刻,眼裡卻有駭人的冷光。
坐在輪椅上的帝卿被人送了進來,面色雪白,神情頗為疲敗。
女帝倚在榻上,與名義上的帝卿獨處。
沐浴後清香的氣息泛在皇帝的寢處裡。這女子從來不曾有避嫌的意識。
尚有一窗未合,風送之處,幃帳輕動。脆弱的帝卿似乎連呼吸聲也悄然。帝少姜何其的敏銳,只看上一眼這病重之人的表情,便已知此夜的話題必令她生惡。
“陛下。”帝卿空明的目光對上她幽深的眼,是一種不得言說的暗鬱。這個青年身上,滿是殉道者般義無反顧的悲□□彩。
實在已叫心性本就陰翳的皇帝不喜。因此註定要辜負他千般計量與決心。
“幽篁。”女帝細長的眼微現隱秘,她冷峭高華的臉在暈黃的燈下泛著珠玉一般的色彩,卻有火也捂不熱般的泠泠冷意。
幽篁就已認輸。怎樣的冷酷,才能如斯?
命運弄人只甘如此的心境在這一刻突然有些動搖,原本打定的主意竟也說不出口了。
“為何來此?”帝少姜涼淡的眼光掃過他欲言又止的臉,“是想說什麼?”
她突然不對他稱‘朕’,言語之中貌似他人豔羨的寬待。但實際,除了因太淵之事遷怒外,他們之間,大抵只剩下不屑與忌憚的關係。女帝視他的良善如螻蟻的脆弱與怯卑,而他深深驚懼於她手段的殘忍和心性的陰暗。
幽篁抬眼,潔白的衣蔓延出某種孤寂的隱意。幾步遠外的皇帝,冷漠目光如雪。
“陛下至今無後,今次離京征戰,臣子甚憂……幽篁緣淺,但……鳳蒼公子良人無數,幽篁願為陛下挑得白首不離之人,請陛下……”
“夠了。”她打斷他艱澀的語句,清淡寡薄的眼中澹澹不起煙波,像是終年冰雪覆蓋的霧山,“不必再提。”
輪椅上的男子陡然僵住,不善掩藏地露出了幾分尷尬無措的意思。坐在那裡走也不是,繼續說下去卻也不知如何開口。
他和那些俠肝義膽風骨爽落的男子不同。他伴司命奉淨走過了十幾個年頭,心如止水,乾淨明亮的好似雪皚,一心陷在縹緲的天道里不聞外事。原本他的未來也該是這樣虛無的走完,太上忘情埃塵不染的平和歸去。可他的人生已經亂了套。他以為他終究會成為鳳蒼的司命,像他的師父一般不識愁苦不知悲怒,縱使百年也不過是將心思兜轉著捕捉虛無縹緲的命運。一生去指點別人的痕跡,卻從不敢揣測自己的路。
三朝老臣聚於他門外訴說忠國的殫精竭慮。皇室子嗣維艱,君王不思風月卻披甲揮刀好戰成性,如若不測,且要這滿朝文武拱奉何人,大好河山又留與何人?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既在其位,鞠躬盡瘁。身為帝卿,當解此憂。
“僭越之話,多說無益。非你所想,他人之言,何必理會?”帝少姜無動於衷,“回去。”
“陛下……”她說的實在平靜冷淡,幽篁生起憂慮來,待要解釋勸導什麼,又兩邊為難。
身份實為尷尬,為與不為,心中都會不好受。
“這兩字你不必吐出。”皇帝微微皺眉,“你左右不了我,一切都是白費力氣。我的耐性向來微薄,既已不喜,你該適可而止。”
幽篁未動。第一次顯出固執與深慟來。
“為什麼?”
“為什麼?”皇帝笑,她數年來征戰殺伐,累累白骨投河斷流,血腥滔天,這樣瘋狂而暴虐的因子,鳳蒼已過三代,即便不是帝氏血脈,她之肆無忌憚也不會削減一分。她不談善惡有報,亦不談仁政仁德,更不談贖罪求安,她只圖她的一世快哉。至於子嗣,她向來不認為有人堪承此血脈,且,早已脫出五界的怪物,何來後繼?
就當帝氏這樣的陰邪難測,由她作了了斷。
“帝氏之人出不了你所期待的聖德明君。”帝少姜挑眉,眼尾稍稍上揚了幾分,“既如此,何必違心求全?”
“我不欲與你多言,回去。”
幽篁仍舊踟躕極久。
“初見陛下之時,臣窺得遍野哀鴻長河盡血。如今大限已至,再不能見天命,唯一剩下的價值不過是零星殘喘的時間。”
“臣無法戀慕於陛下……眾生有畏,臣心亦有堪不破的懼。”
“臣敬畏神明,服畏天命,卻是,忌懼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