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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嬤嬤頻頻應是:“鄧小姐那般出身,確是配得上二爺的。只是老太太先前答應過二奶奶,說要給她抬舉身份,如今若是突然反悔,只怕她鬧起來……二、二爺又會有好一樁罪受……”
老太太吧嗒著菸斗,嗓門揚起來:“鬧?肚子都那麼大了她還能怎樣鬧!…你沒看她多寶貝那兩團小肉兒?夜裡頭連硯青都不肯伺候了,只怕男人一運動,把孩子頂著了。哪裡捨得不要?…再者說,之前我也沒說過究竟要給她抬舉多高,正妻是抬舉,那平妻也是抬舉,怎麼抬那是我老太太說了算!”
李氏暗暗諷弄,好個精明算計的老太太,早先老二癱著的時候,巴巴地哄著誘著鸞枝,就怕她忽然跑了,怕自個孫子再娶不到合意的女人;如今翅膀硬了,家權奪了,一翻身倒準備把人踢開了……只怕又是貪上那鄧小姐四成的股權吧,呵呵。
心裡頭好笑,巴不得他們鬧將起來,便假意關切地試探道:“那鄧老闆倒委實是個女子中的精品,聽說整個縣城的夫人太太都與她交際得甚好。昨兒個外院辦事的買辦還同我說呢,多少莊子的老闆想要挖走她。這一挖走,可不是得分去咱們布莊的半邊天嚒?硯青也真是,當初就不該跟一個女人做生意,平白給自己添不踏實。”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老太太就來氣了,胸中一腔慍火迸出來:“當初?當初咱沈家被某些人掏空了多少銀子?…借了恁多的外債,誰不曉得我們沈家快要耗幹了,誰敢和我們沈家合作?若不是正好遇到這麼個有技術、有工人、還不收錢的,布莊去哪裡籌積翻身的本錢?……那鄧小姐,我瞅著她對咱們硯青也不是一點意思也沒有。等明天老三把榮若接回來,後天晚上一起吃個飯,我試探下意思。左右不能白白把生意分出去……那白眼狼,我們沈家也不能養第二回!”
祈裕就是李氏的傷。
一襲話聽得李氏臉色頓然一黑,緊著帕子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母親也不要回回都提起來噎人……早先硯青還癱瘓在床的時候,也確實是祈裕幫襯了家裡好多年,不然如今生意怕是也早就塌了。”
“那我們家也沒白養他。”老太太橫了一眼。
李氏便站起來告辭。心裡頭默默尋思著,以鸞枝那個女人的性子,只怕也不是那麼好哄呢,老太太被眼前的錢財迷花了眼,卻忘了她背後可是頂著老太后的賞賜。
卻不提醒,只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
老太太又著人第三回去請鸞枝。
婆子應著“誒誒”,踩著滿院子的水潭子顛顛而去。
已是夜裡酉時,天空又斷斷續續地落起了雨。
竹嵐院裡靜悄悄的,主子爺與二奶奶還沒回來,正廂房裡沒有點燈,只屋簷下一隻燈籠在風中發散著紅蒙的光暈,搖曳來搖曳去的。忽然一道閃電劃過,那紅影被拉得老長,燈籠竟‘吧嗒’一聲落下地來。
四方小院內頃刻黑漆漆一片。
大不吉利。
把院子裡掃水的陳媽嚇得“哇呀”一聲大叫,連忙掃帚一扔,也不管主子回沒回來,就要把院門關起。
沈硯青著一襲鴉青色夏綢長裳從巷子裡大步而來,遙遙見到陳媽探頭探腦,不由笑問道:“那中元節還沒到,你沒做甚麼虧心事,怕甚麼鬼敲門?”
見窗內光影灰濛,屋門輕掩,以為女人又半掩紅紗斜倚香榻,故意裝睡哄自己誘逗她……身體某處忍不住異動起來,熱血上湧,就要推門進去:“二奶奶幾時回來的,怎麼今夜睡得這樣早?”
啊,當、當真鬧鬼了!
陳媽不聽還好,一聽渾身將將打了個激靈,驚詫地張圓了嘴巴:“二、二奶奶……二奶奶不是和爺在一塊兒嗎?老太太都讓人過來請了三回呢,怎、怎麼……二奶奶幾時回來過?!”
沈硯青眉峰一凜,眼前驀地浮現出中午二人在街上分開的那一幕……萋萋冷風,陰陰黑雲,那紅裙翻飛,背影飄飄嫋嫋……此刻想起來,多麼虛浮啊,好像一眨眼便要消失不見。
不由把陳媽肩頭一按:“你說什麼?一下午都不曾回來?…那春畫呢,可有回來遞過訊息?”
“也、也沒…”陳媽緊張極了,一邊說,一邊看著地上散裂的燈籠。那紅布萋豔,沾水起皺,無端生出幾許鬼氣。
人命如盞燈,命去燈滅,太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