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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順著他的視線向下看去——樹底下站著身材高大的獵人,雙手拉滿竹弓,一支泛著冷光的長箭遙遙對準前方——她再直視過去時——她忽然捂住了眼睛。
不過到人膝蓋的棕毛猴子,那應該是一隻母猴,高高舉起的雙手託著只瘦小的幼猴,黑色的眼珠瞪得渾圓,卻是不動不叫,直直站立著。
“她很笨,”青蚨附在她耳邊小聲說“百年還未化形的猴妖,她以為只要把小猴子舉到箭射不到的地方就安全了——很蠢的妖類——自然不懂得人,不懂人心詭詐。”他嘆了一口氣,幽幽呼在路辛澄臉邊。
“妖?”路辛澄愣了愣,捂著眼睛的雙手露出細小的縫隙,凝神一看,果真如他所說,那隻半米長的棕毛猴子身上環繞著淡淡的青氣——那是妖的特徵,妖力越強大的妖怪,妖氣越濃重,但是到了一個強大的頂端,妖氣反而會收斂。這隻瞪眼的母猴,修行不過百年,想要精通術法卻還是遠遠未夠。
長箭快要放出的剎那,她的心驟然一緊,似乎已經不在乎師傅所說的“絕對不要對妖類抱有任何同情心!”的警告,妖怪總是面目可憎殺傷無數的,可是現在在她眼前的不過是想要幼兒活命的母親罷了。
路辛澄指尖凝光,還未抬手,卻被青蚨牢牢握住,他淡淡地在她耳邊說:“道姑要救妖怪?”語氣分明是露骨的諷刺——幾年沒見他,似乎當初遇到的這隻妖怪也從白紙一張變為五色斑斕了。
“吱吱——”,一聲嘶吼和稚嫩的慘呼混合在一起,路辛澄顫抖地看見,那獵戶射得一手漂亮無比的雙箭,上下齊射,一支箭正中幼猴的腦門,血洞裡汨汨冒血,從母猴頭頂流下去,沿著眼睫,直直流到睜大的雙眼裡,她從母猴的眼裡看到漫出的血水,也許還有淚,母猴全然不顧那支射在腹部的利箭,顫顫巍巍挪下小猴子的身體,它也許還不明白,明明該是傷不到它的孩子的啊。它環緊了早已沒有任何生命徵兆的幼猴,一隻手空出來緩緩理順小猴子的背毛,路辛澄想,也許它是在安撫它的孩子安然睡去。
母猴很快也沒有了聲息,就這麼死死抱著它的孩子倒在塵土裡。她,默默地看著獵戶拽著母猴的尾巴,慢悠悠將兩隻至死死抱在一起的猴子拖走。
路辛澄捏了捏手,突然發力,從青蚨懷裡抽出身子,半空中向後一躍,隨後穩穩落在地上。
青蚨神色沒有什麼變化,也是輕輕落在了地上,然後就一直看著她,眼眸中的暗金色流轉——也許會有半晌,路辛澄就這麼直著腰,和他對視,他是妖怪,師傅說妖怪都該殺絕——可是剛才她想動手救的卻也是個妖怪。
“妖怪都該死麼?”青蚨突然開口,笑了笑“萬物皆有靈,人自持為萬物靈長——有什麼資格去決定其他生物的存活?妖怪都該死,這種荒謬至極的論調居然會有人相信——妖怪中自然也是分為好壞,邪穢的妖類暫且不說,那些良善的妖怪,苦苦在深山老林修煉數百載,不傷人一絲一毫——憑何生來就該死?”
“妖怪並不只是只會殺生的怪物,它們也會有情感,或悲或喜——猴精會有,其他亦然。”
青蚨嘴唇的笑意淡淡,他看了看路辛澄,問“怎樣?”
她頓了頓,覺得二十多年來的堅信的東西都崩塌了,但是似乎這又是極為正確的,想了許久,終於說:“你說的……也許是對的。”
“呵,”青蚨臉上的表情忽然生動起來,露出那股久違的不著四六“這就對了麼,不要被你那個死板的師傅洗腦,那個死道士真是我見過最奇異詭異亂七八糟的傢伙了——誒,你也是我徒弟,怎麼可以投入那破道士的門下呢!”
路辛澄瞪了他一眼“不許隨意說師傅壞話!”他嘴裡的死道士,可是自小撫養她長大的,如同父親一樣的人物。
“死道士臭道士,徒兒你該隨我學藝,包你上天入地通天徹地!”青蚨一個飄身,已經湊到了她跟前。
她皺著眉頭,不去看他,道:“這裡是哪裡?該送我回去了!”
“你和我走我就讓你離開,徒兒。”
“……誰是你徒弟!”
“乖徒兒,叫師傅!”
“……”
兩人吵鬧著消失在密密的叢林裡,背後那株巨大的銀杏樹幹的陰影裡,有一個奇怪的影子,粗大烏黑,近乎方正的上部,下部卻生了兩隻腳——倒不是什麼奇怪的妖精,待到走出黑暗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那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少年,纖瘦的背上揹著足足和他差不了多少的黑色石頭。
少年嘴角向上彎出弧度,他在笑,他歪了歪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