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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了,很好。”他將畫紙放到一邊,挑剔地數了一遍人數,繃著臉推了推眼睛,揹著手在學生中間穿梭踱步,“大家把作業交上來,上一次的作業我已經批改過了,畫的質量參差不齊。這太不應該了,你們已經是大四的學生了,這樣的素質和能力,還想著順利畢業?如果誰這一次的作業交上來還是這種水平,那我不得不考慮讓他下學期重修了。”
“不過好在還是有一些同學,保持了一如既往的高水平。”他的聲音忽然緩和了不少,站到紀千羽的身邊,稍微俯身,看著她畫架上的畫,“比如紀千羽同學的作品,非常好,技法純熟,更難能可貴的是非常有靈性,這一次的作業完成得也相當不錯,《雨》的主題,畫面的構圖與意境都可圈可點……”
“只有這樣的水平,”年邁的老教授又推推眼睛,忽而露出個極為罕見的笑容,“——才有資格作為送選作品,在學校的百年校慶中進行展覽。”
“全系只有兩個展出名額,經過校方考量,紀千羽同學就是一個。”
畫室內頓時響起一陣短促的驚呼聲,而後悉悉索索的嗡鳴低語聲霎時響起。老教授儼然地踱著方步走開,霎時所有視線如利針般扎向紀千羽,而她只是坐在那裡,彷彿對這般視線通通沒有察覺,連眉毛都沒有動上一下。
杜若曉臉色陰沉地抿緊唇,捏著畫筆的手越攥越緊。如果目光能殺人,那紀千羽早已死在她眼底下無數次。
她討厭紀千羽到極致,卻又對她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忌憚。
在整個油畫系乃至全校,紀千羽都是個頗為出名的人,她大三時從奧地利交換留學而來,長了張極為出色的臉,來報道的第一天系花的名頭就暗中流傳開來。而她來的時候那一身也很讓人震撼,全身上下都是能讓人脫口叫出來的牌子,一條手鍊的價格幾乎就是別人一學期的生活費。
平心而論,在這座全國最好的美院裡,不缺留學生,也不缺白富美。但天才無論到哪裡都不會被埋沒,她從開學第一次交作業起,就成了所有老師永遠交口稱讚的高水平範本,不到一個月,油畫系空降了一位藍眼睛高嶺之花的訊息就幾乎傳遍了全校,而這個男女比例二比八的學校,朝她匯聚而來的絕大多數視線都帶著無盡挑剔。
漸漸越是觀察越是覺得,她似乎也沒想象得那麼十全十美。
杜若曉就是這其中感觸最深的一個。作為紀千羽時間短暫的室友,她是第一個發現紀千羽秘密的人:這個外界傳言的白富美來之後就再沒添置過名牌衣物,也從來不用什麼化妝品,每天都不見人影,她偷偷跟蹤過一次之後,發現對方居然是在打工——
打工!一個白富美去做兼職打工賺錢,誰信?!
在謹慎地觀察了一段時間後,杜若曉和學校的女生們終於能夠確認對方其實外強中乾,報道時那一身估計是砸鍋賣鐵拿出來充門面的,實際上窮困潦倒,只是箇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而已。
一個美麗又優秀的女孩兒,如果沒有與之相配的身份背景,難免是要遭妒忌的。紀千羽也同樣沒能逃過這個定律,在隨後幾件事的逐漸累積之下,她幾乎成了全校女生心照不宣的公敵,而這樣不滿的情緒越累越多,終於在某一天徹底爆發開來。
然後……
杜若曉打了個寒噤,瞬間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她慌亂而小心地看了紀千羽一眼,見對方根本沒有注意自己,暗自鬆了口氣,頗為狼狽地將視線匆忙移開。
手卻不自覺撫上了自己的臉,時隔那麼久之後,這裡還忠誠地記錄著彼時那火辣辣的疼。
——
紀千羽下了課,被周教授召喚去了他的辦公室。
周教授年事已高,已經將近退休的年紀,在學校管理層掛了個閒職,如今還在教課,全憑自己一腔愛崗敬業的奉獻精神。大四的課已經很少了,大部分人都要開始為了前程奮鬥奔波,美院本科能教的東西都很基礎,藝術也是門需要不斷探索的征途,是以學校的考研率非常高,大多數學生都會選擇繼續深造。
而有些優秀的學生,會在這個時候接到一張推介表。
“本系推介表有十張,我替你爭取到了一個名額。之後還有初試和複試,但憑你的能力和水平,本校保研應該沒什麼問題。”周教授溫和地說,對她的關愛顯而易見,“只是其他我都不擔心,卻不好預估你的態度——你畢業後是打算留在國內?還是回奧地利?”
紀千羽站在周教授面前,意外地揚起眉:“教授不知道我的畢業去向,就幫我爭取了申請表?我的交換生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