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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外公忽然開了一家醫療公司,更加忙碌,幾乎不見人,回家便是吃飯換衣。外婆從不多問,只是依然帶著沉默的溫柔為外公忙碌飯菜。微微長大後和同學聚餐,再也沒吃過有外婆手藝好的菜品。外婆是舊時大戶人家的小姐,家裡有從江浙用重金請來的廚師,外婆自小便學得一手好廚藝。
但外公從未有過一句稱讚,外婆也從未有過一句抱怨。他們各自忙碌,微微身邊陪伴的,只有偶爾來探望她的一個表哥,於是對這個哥哥格外依戀。然而哥哥也不能陪她太久,他的家中已然有一個美麗卻哀傷的母親需要尚是少年的他去照顧,去一力撐起他自己的家,因為哥哥沒有父親來替他做這件事。母親也倔強地不接受自己那個性格暴躁的父親,也就是微微的外公,任何形式上的援助,最後卻在哥哥出國深造的事情上,父女二人第一次妥協。
除去哥哥,外公家偶爾有一些老伯伯來做客,微微曾聽見他們互稱戰友,當酒瓶見底時,有些人偶爾會亮出七巧板似的胸牌,後來微微知道那叫軍銜,鮮豔端莊。外公的退伍似乎成為他們的一大遺憾,但每個人似乎都諱莫如深,酒桌上從不提起,只是告訴外公有事儘管打招呼。於是外公的公司越做越大,他們換大房子,微微換大幼兒園,再後來,外婆去世了。
微微並不覺得外公愛外婆,而外婆卻是無怨無悔。她雖然無法理解這種不對等,卻已經習慣。所以當外婆去世後,外公的突然憔悴,卻是她始料未及的。為什麼明明不愛,卻依然會傷心憔悴呢?孩子的世界向來非黑即白,但曖昧不明的灰色藉此蔓延開來。
留學歸來的哥哥已經依稀有了外公當年的影子,高大、俊朗、沉默,不喜高談闊論,偶爾一笑卻讓微微感到無比的欣喜。微微滿心以為以後她會像其他小朋友一樣,能過上一家人熱熱鬧鬧圍坐一桌吃家常便飯的生活,可當她陪著這老少二人坐在外公一手建立的集團大廈的頂樓旋轉餐廳用晚餐時,外公輕鬆地說出自己要離開的訊息。集團將會交給學成歸來的哥哥接管,外公要去南方的一個小城度過餘生。
那個美麗的姨母照例沒出出席。她早已開始學佛,打坐,每日清修,鮮少出門。
於是在空曠的豪華餐廳內,這個只有三人的家宴,居然還會少掉一個家人。
微微在兩個男人的沉默對峙時,拿起餐巾摔在桌子上。她第一次提出了抗議,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對著外公大喊大叫著什麼,只能記得自己全身在發抖,眼睛不能控制地流淚。哥哥也罕見地沒有安撫她、阻止她,只是握緊了手中的授權檔案。那天是他二十八歲生日,而他生命中最不能釋懷的一個親人依然任性地宣佈要離開,剩下他與年弱的妹妹。
外公無動於衷,沉默的看著微微,又看看哥哥。她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這麼無情的老人。那一刻微微忽然覺得自己離這個老人那麼遙遠,自己離這個世界也那麼遙遠,那麼孤單。
她哭著轉身跑出來,沿著熟悉的街道奔跑,沿著陌生的街道奔跑,兜兜轉轉,忽然回到放學時經過的這個地方,這家店。天已經黑下來,突降大雨,附近所有的門臉幾乎都已關門,所有人都早早回家了。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暴雨如注,只有這家店亮著燈,卻關著門看不到人。微微疲憊已極,雨水冰涼透骨,手機早已進水壞掉。她絕望地蜷縮在店門前的臺階上,抱住膝蓋大哭起來。
然後就是被吵醒的木彥拎著刀開啟了門,讓她幾乎以為遇到了黑店。
木彥默默聽完,扭頭望望窗外,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樣子,摸摸小姑娘的額頭,似乎有逐漸燒起來的趨勢。她過去重新掩了門,帶小姑娘上樓。
樓上更加溫暖,燈光更加柔和。小姑娘即便沮喪如此,也不僅睜大了雙眼四處打量,最後她披上木彥遞過來的羊絨薄毯,讚歎地說:
“姐姐,你佈置的屋子真好看,好像回到我外婆給我佈置的屋子,好溫馨。”
木彥對她笑笑,掏出自己的電話,在微微眼前點了點:
“無論如何給家人打個電話,這麼跑出來他們會擔心死的。怎麼樣,也都是一家人,你也有自己的責任。”
小姑娘低下頭默然不語,似乎懂了這個道理,便咬著嘴唇接過電話撥通了一個號。對方很快接起,木彥隱隱聽得是個年輕男子低沉而焦急的聲線。應該是那個哥哥吧。木彥猜到,用筆在筆記本的芯紙上寫下自己這裡的地址,遞給小姑娘,對電話那段念出來。很快結束通話。小姑娘不好意思卻釋然地對木彥笑了出來:
“謝謝姐姐,我告訴哥哥來接我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