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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些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有待收拾。可能盆栽的葉子需要稍微修剪一下,可能紗簾的穗子掃上了微微的灰,可能客人看過的書再放回架子上時順序錯了……這點尤其令她難以忍受,甚至僅僅是客人把玩過的冰紋茶杯放回時把手沒有對準中心的茶壺。
她自知這點脾性略略過分了,但同時慶幸一路走來遇到的朋友都是十分包容於她,並未略加嘲笑和不屑。於是這個在她看來也自覺甚至算個陋習的習慣得以保留下來,不論如何辛苦,總要做到讓自己心裡舒服,不留一點死角。
這場勞動之後她才回到樓上,按照計劃這才加班查資料。睏倦終於從略帶悶熱的天氣中膨脹出來,籠罩了她,即使是冰牛奶加草莓的冷冷甜香也無法將她從這種睏倦中拉回來,身下的沙發又是如此的柔軟舒適。終於她把書反扣在木几上,合上電腦,抱著一個麻布小枕躺了下去,沒用一分鐘便沉沉睡去。
她很久沒有做夢了,規律的生活總會像一臺大型收割機,在你反應過來之前就收走了你的時間、雜念和夢境,吞吃掉你的人生。所以一些不算過分的無常變化,其實是必不可少的鬧鐘,一路設定在未知的前方。例如正在裹緊棉服縮頭走過的街角,忽然抬眼看見的一樹梅花;例如出差在外的夜晚迷路到一個陌生的山坳,看盤山公路下的黑暗水面上點點橘色漁燈,似幽暗冥界;例如偶然買到的一條批帛正好可以搭配一條從未穿過閒置多年的長裙,走在街上,微風吹著裙襬,想起多年前也是那個夏天,那個少年不好意思地遞上一個紙盒,開啟來溫潤平滑的刺繡在熱烈的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總是因為這些意外,你才會如驚醒般停下匆匆的腳步,回頭看看一些險些錯過的風景。
比如這場大雨前夕帶來的疲憊,再次讓她陷入睡夢中的光影幻覺。夢境猶如夕陽倒映的湖底,那些模糊而糾纏的細節片段像是滑膩的水草,鬆鬆縛在她的四肢和脖頸。在夢中她不再是一個瘦弱矮小尚未長大的中學生模樣,她已經成年,身體修長有力,於是她一度以為自己是自由的,但每當想要向上浮出便會被緊緊勒住。她努力睜大雙眼向水面上望去,卻只能依稀看見一個漫天金色細碎陽光,依舊穿不過冰冷的水面。她想回頭扯掉這些水草,回身卻並未看到什麼水草,只有一個蒼白的少年,纖弱的手指抓著她的腳踝,眼中滿是無助和恐懼,全無日常的平和。
日常?木彥在水中模模糊糊的想,為什麼會記得這人日常的樣子?我們很久以前認識麼?
她伸出去的手,帶著疑問停在兩人中間,看不見的暗流推著她的手緩緩晃動。
長久的沉默中,那個少年的眼神終於黯淡下來,他的手從她的腳踝上鬆開,竭力伸長,觸到她蜷曲的長髮,在手心捻了捻,最後,拉到她的眼前,遮住了她的視線。
她的世界歸於一片黑暗,黑暗中浮起一絲細細的哭聲。她忽然想起那雙眼睛的淡淡琥珀色,那份永遠掩埋在蒼白笑容下的悲傷。永無休止,怎能忘卻。她的心急速墜落,急急撩開長髮,眼前卻早已消失無人。
她的慌亂與絕望挑起滔天的巨浪,水流陡然變得洶湧,她被捲入一個漩渦,天旋地轉,只剩那絲哭聲夾雜在震耳欲聾的水聲裡,若隱若現卻清晰可辨,鬼魅一般纏繞在她耳邊,久久不散,她快要不能呼吸。
木彥猛地坐起,水聲凜冽依舊,原來是窗外瓢潑大雨。
夢終於醒來,她長出一口氣。早已汗溼的長髮纏在頸間,於是將亂髮用力撥開,扯開胸前兩顆釦子,撲到窗前,迎著潮溼的水氣大口的呼吸,像一隻復而歸海的魚,重獲生命。燈光依然溫暖安定,但她的不安再次放大,因為她分明聽見樓下有隱隱的哭聲。
細細的,卻又滿含委屈的孩子的哭聲。木彥竭力抑制住砰砰的心跳,屏住呼吸,用髮圈攏起濃密汗溼的頭髮,走到隔斷書架前蹲下,從最底層取出一把寶劍。更少年時她玩兒cosplay做過、買過許多道具,轉眼過了那個肆意的年紀,多數都已轉手,只剩幾樣經典的存在自己手裡,無論開價多少都不會賣掉。卻從沒想到,在這個大雨的、帶著詭異哭聲的夜晚,她會再次取出這些老夥計,給自己壯膽。
柔軟的毯子覆蓋了樓梯,她屏住呼吸,在那絲哭聲中一步步下樓。今天是小迷彩打扮,黑T恤迷彩褲黑色軍靴,原本是今天上午盯建築現場,按照施工守則規定必須穿戴成這個樣子的,工作結束時已經很晚,好在現場灰塵已經不多,室內空曠透風,衣服還算乾淨,於是並沒有回公司更衣室換衣,直接穿了回來。處理過的皮靴硬頭沉穩而堅硬,如果真的踢出去,怕是妖怪也要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