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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時,他看我的眼神。
他從來沒用那種眼神看過我。平日裡他看我,多半是不屑的,冷漠的,或者徹底忽視我的存在。他從來沒用那種不捨和愧疚的眼神看過我。
那夜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我夢到送親大隊終於等得不耐煩,要放棄找我而繼續北行。封崢這樣顧全大局的人,也只好跟著走了。
我就這樣被留在了草原裡,想逃又逃不走,過一陣子,被嫁給了一個草原牧民,生了七、八個孩子。再過個十來年,封崢出使北梁,路過碰到我。我已經是個中年婦人,穿著皮衣,披著頭髮。大孩子要吃糖,小孩子要拉屎,我兩手都是老繭,滿面風霜。
封崢竟還是十年前那清俊文雅的公子形象,華服大馬,儀態高傲。他當然沒認出我,只向我要碗水喝。
我拉著他說:是我啊,我是陸棠雨!
他說:瑞雲郡主早就死了。你這刁婦休要冒充郡主!
他打馬而去,我便追著他跑,一邊跑一邊喊:不要走!你說了回來找我的!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我追著追著,一腳踩空,狠狠跌了下去。
然後我就驚醒了,而且還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拍拍胸口,裡面那顆心還在狂跳不止,籠罩在心頭的恐懼也還沒消散。
我先是唾棄自己,怎麼可以如此窩囊,做了農婦就算了,居然還會追在封崢屁股後面跑。然後又想,如果封崢這廝真的不來救我,我死了都要去找他,然後變做厲鬼,盤踞在他家屋樑上,夜夜哀號泣血,讓他連上茅廁都不得安寧。
我平靜下來,忽然察覺了一絲異樣。
安靜,非常安靜。
外面火把的光依舊在帳幔上跳躍,睡在外隔間的侍從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我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黑暗中突然伸出來一雙手,捂住了我的嘴巴。那雙手滾燙,那個聲音也是那麼的熟悉親切。
“噓!是我!”
我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是封崢!
我知道他會來救我,我卻沒想到他會親自來。
我點了點頭,封崢鬆開了手。
黑暗裡,依稀可見他一身黑衣勁裝,黑巾蒙面,只露一雙輕亮如晨星般的眼睛。
他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略微放心地點了點頭。
我從床上起來,迅速穿上外衣和鞋子,拿起寶劍,然後跟在封崢身後走了出去。
外間的侍女全部沉睡著,顯然被下了藥。
封崢掀起簾子看了看外面,然後抓著我的手,拉著我溜出去。
這人真的是,又不是小孩子了,幹嗎還要拉著手。
我下意識掙了掙,封崢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卻將我的手抓得跟緊了。
現在正是日出前天最黑暗的時候,營地裡的人除了哨兵,都在沉睡,大地靜悄悄的,連蟲叫聲都聽不到。
我跟在封崢身後穿過營地往東走,腳踩在草地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封崢突然停了下來,拉著我躲進一戶帳篷的陰影裡。
我們倆屏住呼吸,片刻之後,一小隊衛兵從我們剛才站著的地方走過。
等他們走了,封崢這才拉著我繼續前進。
剛走沒幾步,不知道哪裡竄出一隻黃狗,衝著我們兩人大聲吠了起來。
第 21 章
還未走遠的衛兵喝了一聲,朝我們這裡趕來。
封崢拉著我就要跑,我卻搶先把這隻礙事的狗一腳踢飛。
狗跌到遠處另外一家人的帳篷上,引來那家人的呼聲。
“你搞什麼?”封崢低吼,使勁拽著我跑。
我說:“還不是引開士兵!”我又不是那麼沒愛心的人,特殊情況嘛。
果真,那隊士兵誤以為騷動發生在另外一個方向,紛紛朝那邊跑了去。我和封崢順利地逃出了營地。
山坡下,有兩匹黑馬正靜靜地站著吃草。天色這麼黑,如果不是封崢指給我看,我還發現不了。
我們朝馬奔去。突然草地裡竄出一團金毛,直直跳到我肩上。
我驚喜地低呼:“小金。”
貓兒焦躁不安地低吼,爪子抓著我的衣服。
我和封崢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封崢他皺起了眉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接應的人呢?”我也察覺不對。
封崢突然猛地一把將我推到身後,自己則刷地抽出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