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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一鳴睜開眼睛,慢條斯理道:“老黃你還是這性子,太急。現在什麼都還沒定論呢,你生什麼氣?”
“定論?定論在六十幾年前就已經有了!”黃克武伸平手掌,在桌子上一拍,整個桌子上的菜盤都跳了一跳。他一指我:“這個許家人不知道,難道你們也不知道?當初許家幹過什麼,你們全忘了?”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滿桌子都安靜下來。劉局給黃克武斟滿了酒杯,表情如常。沈雲琛皺眉道:“老黃,提六十年前的事做什麼?那都是解放前的恩怨了。”
黃克武從鼻子裡冷哼一聲:“藥老三剛才不是說要敘敘舊,見見故人麼?那今天咱們不妨把話說開,給這位小朋友講講,他們許家當年到底做過什麼,要被開革出五脈。”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心臟也不爭氣地劇烈跳動起來。無論劉局還是藥不然,他們一提到許家過往就變得吞吞吐吐,不肯吐露資訊。這讓我非常不耐煩,也是我至今都不是很積極地響應五脈聚首的原因——我不想糊里糊塗地攪和到這些事情裡頭。
反觀這位黃家長,雖然上來就明顯對我有敵意,但說話痛快,正中我的下懷。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手中平端酒杯,三指在底,兩指握杯,大聲道:“我雖然姓許,對自己家的事卻完全沒了解。請您為我解惑。”
現代人不興下跪,這是比較正式的求人手勢,圈子裡一般只有在涉及到生死大事時,才會使用。黃克武見我用這手勢,左右看看,對劉局道:“你們都沒跟他說過?”
“還沒。”劉局回答。
“真有意思。你們要把人家拉進鑑古研究學會,卻連這種大事都不肯說。藏著掖著,到底是機關幹部的作派。”
劉局也不尷尬,反而笑道:“今天我把老幾位都請來,正是想聚齊了人,把這事攤開來講。既然趕上這個契機,那就由黃老您講講吧。”
黃克武把目光轉向我:“你爹從來沒講過你爺爺的事情。你可知為什麼?”我搖搖頭。他毫不留情地說道:“因為你爺爺做了一件極其丟人的事情,太丟人了,你爹都沒臉跟別人說。”
“是什麼事?”
“你爺爺,是個漢奸!”
從我小時候開始,一直對這位爺爺充滿了好奇的想象。有時候,我爺爺是個十惡不赦的山賊,他搶劫綁架殺人無惡不作,每一個村民聽到他的名字,都會顫慄著匍匐在地;有的時候,我爺爺是個忍辱負重的地下黨,他智鬥鳩山,巧取情報,還救出了楊子榮與鐵梅。無論是什麼樣的人,最終他都會以一個轟動性的大案作結局,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個疑問成為我幼小心靈中一段揮之不去的主題。我的童年,就是在這種揣測中渡過的。
我至今都無法忘懷那個夏夜的後海四合院。黃克武冷冷地吐露出七個字來,徹底終結了我童年的想象,讓我在炎熱的夏季如墜冰窟。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過,他會是一個漢奸。
黃克武看到我的反應,沒有流露出絲毫同情,繼續冷酷地講述起來——
“五脈自唐初始創,以鑑寶知名於世,歷經唐、五代、宋、元、明、清,一直綿延到了民國,聲望不墮。那時候還沒有中華鑑古研究學會這個機構,時人都把五脈稱為‘明眼梅花’。清末時局大亂,無數古董舊物流落民間,一時泥沙俱下,良莠不齊,正需要鑑寶之人掌眼把關。那時候,五脈的掌門,正是白字門的家長,你爺爺許一城。
“許一城是個天才,不光精通本門術業,連其他四門的門道也是一清二楚,又兼具雄材大略,深孚人望,在各界都吃得開。五脈在他的帶領下,聲望達到巔峰。那時節,在京滬等地,提起許一城和明眼梅花,無不翹起大拇指。買家若是一聽這玩意兒被許一城鑑過,問都不問,直接包走。
“有件事你得知道,在民國之前,咱們中國人是不碰佛像的,尤其是不玩佛頭。佛頭這東西,只有洋人才格外有興趣。許多國外著名的博物館,都來中國收購,價格還都不低。古董販子們一見有利可圖,紛紛從龍門、敦煌等地盜割佛頭,賣給洋人,連出了幾件大案子。這些案子曝光以後,影響極壞,佛教徒和文化、考古界紛紛要求民國政府採取措施,透過考古委員會呼籲,認為這是對中華文明的一大破壞。
“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五脈卻出了一件大事。1931年,我們偉大的掌門人許一城,鬼迷心竅,跟一個叫木戶有三的日本人勾結,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