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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文裡攙進去一個簡體字,把“離亂”的“亂”字寫成簡化過的“亂”了。那人氣得把碑給砸了,碎塊拿去砌雞窩。結果過了幾年,新的魏碑出土,上面赫然也有一個“亂”字,這時候大家才知道,原來這個字古已有之,是工匠們刻字時隨手省略的,又叫俗體字,那人知道以後後悔不迭,可惜已經晚了。

所以我沒有急著下結論,只說有疑點。劉局聽出了我的心思,爽朗一笑,說你先給我說說看吧。

其實這個鑑別說穿了,也沒什麼特別神奇的地方。鑑別佛像,一個特別關鍵的因素是它的雕刻風格。中國曆代都有佛像,但是其雕刻手法各有各的特點,發展沿革有清晰的脈絡可循。什麼時代會出現什麼紋飾,這個是錯不了的。

我說:“我剛才反覆看了幾遍,覺得這個佛頭的面相有些熟悉。後來想起來了。這尊玉佛和龍門石窟的大盧舍那佛像神態非常類似。”

龍門石窟有一尊大盧舍那佛,佛高17。14米,頭高4米,耳長1。90米,雕刻極其精美,是鎮窟之寶。根據史料記載,這尊大佛是武則天捐出自己的脂粉錢修建而成的,容貌完全依照武則天本人的相貌刻成。照片上的那尊玉佛頭,和大盧舍那佛的相貌非常類似,兩者的秀美眉宇之間都透著一股威嚴之氣,儼然有女王的氣象。

“這沒什麼奇怪的。”劉局在電話裡說,“這尊玉佛是供奉在則天明堂之內的,有很大機率也是依照她的面容雕刻而成。”

我立刻說:“正是因為這兩尊佛像都依照武則天相貌雕成,才會有問題。我發現的蹊蹺之處,一共有二。

“第一點。大盧舍那佛的頭部發型是水波式的,屬於犍陀羅流派風格;而這個玉佛頭的髮型卻是螺發肉髻,是馬土臘流派①的作品。這兩個佛陀造像流派起源於古印度,在盛唐都有流行,但是涇渭分明,極少互相混雜——大盧舍那佛和這個玉佛頭同樣是描摹武則天的形象,風格應該統一,但兩者卻走了不同的裝飾路線,其中古怪之處,可資玩味。

“第二點則更為離奇。我在玉佛頭的肉髻上還能看到一圈微微的扇形凸起褶皺,層疊如幟。這種裝飾風格叫做‘頂嚴’,而玉佛頭上的‘頂嚴’風格與尋常大不一樣,它彎曲角度很大,象一層層洋蔥皮半剝開,一直垂下到佛祖的額頭,斜過兩側,像是兩扇幕簾徐徐拉開,很有早期藏傳佛像的特色。這就非常有趣了,武則天時代,佛教剛剛傳入西藏,距離蓮花生大師創立密宗還有好幾十年呢。在武則天的明堂裡,居然供奉著幾十年後才出現的藏傳佛教風格,這也是件令人費解的事情。西藏在初唐、中唐時期的佛像都是從漢地、印度、尼泊爾以及西域等地引進,風格混雜,然後在朗達瑪滅佛時全毀了。所以那個時代的佛像究竟是什麼樣式,只能揣測,很少有實物。我也是從一個活佛那裡聽過,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我得重申一句,這些只是疑點,真偽還不好下結論。”

聽完我的彙報,劉局那邊沉默了一下,指示說:“這些疑問,你跟木戶加奈說了沒有?”

“還不到時候。她也有許多事瞞著我們。她既然把金鉤甩過來了,咱們將計就計,看被釣的到底是誰。”

說白了,這就是一場鬥智,木戶加奈不仁在先,也就不要怪我不義在後。她想拿照片糊弄過去,我卻捏住了這張佛頭的底牌,誰笑到最後還不一定。

劉局下達了指示:“僅僅憑藉這些細節,確實還不足以下結論。既然木戶加奈請你們幫忙尋找付貴,那麼你們儘快去找吧。我讓方震給你們從公安系統提供點幫助——但你們記住,你們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民間行為,國家是不知道的。你把電話給方震吧。”

我把電話遞給前排的方震,方震接過去嗯了幾聲,又面無表情地送了回來。我耳朵一貼到話筒,劉局已經換了個比較輕鬆的口氣:“聽說你把黃煙煙給氣跑了?”

“黃大小姐自己脾氣大,我可沒辦法。”

“你這麼聰明,怎麼就哄不住姑娘呢?你稍微讓讓她。這件事做好了,也就等於團結了五脈。周總理在萬隆會議上怎麼說的?求同存異啊。”

我看劉局開始打官腔,隨口敷衍幾句,就把電話掛了。這個劉局,每次跟他說話都特別累,老得猜他在琢磨什麼。我放下電話,看到藥不然在旁邊直勾勾盯著我,我問他怎麼了?是不是想起了什麼新線索?藥不然猶豫了一下,陪著笑臉道:“咱倆現在是好哥們兒不?”

“算是吧。”

“哥們兒之間,有難同當,有福共享對吧?”

我樂了,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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