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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兒很快就在院子裡看到小蛇傳來的新的紙條。這次筆跡不是奕雯的,但她識得,多年前在黃山餘脈的一座山谷中,她曾幫這個人抄了幾年的醫書,那斜仄而勁朗的一勾一畫,帶著不羈與散漫,直到如今也絲毫未變。
她閉上了眼睛,狠狠地呼吸著盛夏帶著青草氣息和灼熱感覺的空氣。一切難到了極處,但不想法子應對就對不起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她也想過信任自己的父親,他或許會像當年發恩旨開赦英祥一樣,實際上是竭力在救奕雯;但想著自己曾經苦苦哀求,亦沒有換回義父慕容敬之和義兄慕容業的性命,她又實在不敢拿女兒的命打這麼一個賭。現在所走的這條路,也許走錯了,但除了把錯路走到底,似乎也沒有別的法子。
心中惶惑而驚恐,因而步履顯得慌亂,英祥在外書房寫字,遠遠就聽到她過來了。英祥心裡的氣仍然沒有消掉,明知道這怪不得妻子,但那無理的命令就是她父親下達的,恨屋及烏,免不了把一腔憤懣轉嫁到她身上。眼角餘光瞥見冰兒掀開門簾進來,神色無措,和平時不大一樣,但英祥還是剋制著不去理睬她,故意別轉過腦袋,卻把手上正在寫的字兒露了出來。
冰兒進門見英祥在,本是愣了一愣,回過神來才覺得自己好笑:這段日子,乃至他們到京之後,英祥無事時就愛在書房讀書寫字,過他淡然而平和,與世無爭的生活。今兒是自己想著鳩佔鵲巢,才來到這平時很少光臨的書房中。面前這男子著灰白色生麻衣,衣襬均不加縫緝,腰間束著布帶,一眼望上去似乎瘦了不少。筆下是帶著些繚亂的行草,讀書人必讀的《孝經》:“子曰:孝子之喪親也,哭不哀,禮無容。言不文服美不安,聞樂不樂,食旨不甘,此哀慼之情也。三日而食,教民無以死傷生,毀不滅性,此聖人之政也。喪不過三年示民有終也。為之棺槨衣衾而舉之,陳其口簋而哀慼之。擗踴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為之宗廟,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時思之。生事愛敬,死事哀慼,生民之本盡矣,死生之義備矣,孝子之事親終矣。”點劃紛紛,筆意連綿,時見墨幹而飛白,縱是不諳書法,也知道其中自然而然的哀慼之意溢於言表。
冰兒望之心酸,上前道:“對不起……”
英祥無聲太息,半晌才說:“我知道,不干你的事。”他別過頭,不大想和她繼續說話,然而剛才一瞥而過,那眼裡的淚光點點早已映入自己的眼簾,止不住心痛,又不知滿腔的情緒該疏散到哪裡去才好,終是搖搖頭,擱下筆道:“你忙吧,我到院子中散散。”
冰兒見他出去,心裡陡然一酸,跌坐在椅子中,手裡仍然捏著那張紙條,她沒有什麼需要忙的,只是在默默地籌劃,想了不少主意,但都不通,不由得漸漸煩躁起來。
突然,書房門“吱呀”一聲開啟了。英祥親自進來,語氣平靜如水:“門上護軍報過來,你以前的侍女、如今的副參領夫人,說有急事求見你。”
“不見。”
英祥吃驚地打量著她,猶疑地重複道:“是葦兒。她,你也不見?”
“不見!”語氣愈發堅決。
“她說有萬分火急的事情。”
冰兒抬眼直視著英祥,一字一頓道:“不見。”
英祥無奈,點點頭說:“好,我叫他們回了她。”轉身出去了。
晚上,他見書房的燈燭都熄滅了,才捧著一盞琉璃小燈進去拾掇,沒料到裡面黑黢黢一片中居然坐著個人,身上是撲鼻的酒氣,一旁翻倒著一隻酒盞,裡面殘餘著少許烈性的白酒。英祥要緊上前,放下燈,見那人鬢髮散亂,面色醺紅,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英祥禁不住道:“你幹什麼呀?!”
冰兒意識稍有模糊,說話似哭似笑,含混不清:“不是說酒可以澆愁麼?……”
英祥見她這副樣子,既是難過又是心疼,不由放下之前的執念,扶起她坐直身子,埋怨道:“借酒澆愁愁更愁!你又是個不會飲酒的人,不怕弄傷了自己身子!我叫丫鬟給你做椒醋湯來!”
她頭昏腦脹地慢慢啜飲著椒醋湯,辛辣而濃酸的湯水,叫她一頭細汗,不過一碗下去,似乎清醒了一些,眼中漸漸墜淚,埋頭在英祥的懷裡哭道:“你不知道,我心裡好苦!……”
英祥心酸之至,陪著她落淚:“我知道……我也有過失……這次的事怪不得你,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