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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霄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告退離開。乾隆一下跌坐下來,氣喘不均勻,心跳也快得異常,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好在,像冰兒這種身份的人被賜死,通常監刑大臣都要等最後的駕帖或恩赦,海蘭察深諳這點。奕霄只要不耽誤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奕霄飛跑著出了東華門,來不及在休息的值房換上日常穿的便服,牽過自己的馬,撈起袍子下襬就騎跨了上去,大街上,只看他官服皺成一團,伏低身子大聲地自己喝道,後面隨侍的人哪裡還跟得上!
他一路聽著耳畔呼呼的風聲,飛快地到了家裡,滾鞍下馬,顧不得門口那些侍衛們熱情的招呼,充耳不聞地直接衝到裡間。英祥猛地聽到匆匆的腳步聲,本就是驚惶萬分的,嚇得幾乎跳起來,及扭轉頭看見是兒子,心裡百味雜陳,定了定神才說:“你回來了?怎麼不先進宮繳旨?”
奕霄道:“我剛剛從宮裡趕過來。皇上發的諭旨,叫我當面交給海蘭察。——海蘭察在嗎?他怎麼會在我們家呢?”
英祥有些茫然,忖了忖才說:“皇上有沒有和你說旨意是什麼?”
奕霄搖了搖頭,手裡的那份聖旨其實只是匆匆寫在素紙上,淋漓的硃色透過紙背,隱隱可見蓋得有些歪斜的璽印,他們心照不宣,悄無聲息地開啟。上頭寥寥十幾個字,奕霄還沒有看明白,英祥已經是滿頭冷汗,身子搖搖欲墜。奕霄見父親臉色不對,趕緊上前扶住他,英祥捏著奕霄的胳膊,抖著聲音道:“你別管我!沒有時間管我!你和我分頭走,沿著從宮裡到家的幾條路,一條一條去看!見到你娘,或者海蘭察,告訴他們,皇上恩赦!”
“恩赦什麼?”奕霄尚在莫名其妙中,英祥不知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痛苦地搖搖頭,示意兒子先別問了:原本已經到了最壞的結局,好在乾隆臨時轉念,一切還有救。其他不怕,只怕那些陰差陽錯——否則,她早該到家了!
奕霄知趣地沒有多言,和英祥一起騎上駿馬。英祥從文多年,閒居在家日久,騎馬的滋味已經不太熟悉,但只要上馬,自然而然會找到感覺。他拎著韁繩,馬頭轉了一圈,朝向一條路。此間無數歧路,不知她在哪一條。不可確定的世事那麼多,楊朱哭歧路,他卻連哭的時間都沒有,咬著牙要把這些歧路一條一條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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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蘭察亦步亦趨跟著身前的女子,看著她纖纖背影,沒有穿花盆底,走路輕得像貓一樣。他有無數難以出口的話和無數沒法宣洩的情緒,可除了亦步亦趨跟著,別無他法。
他們有交集時,她還是個任性的小姑娘,聰明、勇敢、感情豐富、不顧一切。後來,慕容業自請就縛,以換取她的自由。他作為在宦場起伏多年的武將,深諳其中利害,也明白自己的職責,捉拿慕容業回京,且隔絕慕容業與還是公主的她的一切見面,她恨死了他他也沒辦法。後來,自己常年在西北、西南作戰,沙場上血葫蘆似的爭取功名,只耳朵飄過少許關於她的事情。再後來,他終於為自己掙到了應有的高官厚爵,也沒有料到還能見到身份地位迥異的她,更沒有料到乾隆竟然派自己處置賜她自盡的事。
海蘭察接過無數苦差、難差、要命的差使,卻從來沒有這麼為難過:為什麼是他?他連一句抱歉都沒來得及說,卻要做下更抱歉的事了!出了宮門,他見她惶惶然的樣子,壓低聲音道:“夫人,不著急的。”
冰兒回頭看看他,面無表情說:“能拖多久?有意思麼?”
“還要等皇上的駕帖,或是恩赦。”
她一臉冷笑,搖搖頭說:“算了吧。皇上的話就是天命,我命該如此。怨不得誰。”
他幾乎想叫她就這樣走掉算了,他來承擔責任和後果。可是,多年來軍旅裡對皇帝的忠心不二,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海蘭察無論如何出不了口,他看著眼前人黯淡無光的眸子,她以前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這會子感覺不到美醜,只覺得她的絕望氣息鋪天蓋地,掩住了所有。
冰兒在神武門上了自己的馬車,透過車窗上的紗簾,可以清楚地瞧見海蘭察矮墩墩的身子騎在一匹高頭馬上,嫻熟地縱送,但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馬蹄嘀嘀的聲音清楚地傳過來,而眼前的一切景色與聲響卻慢慢幻化,消失殆盡。她的眼前回放著剛才的一幕幕,沒有雷霆大怒,但是更叫人膽戰心驚、冷汗淋漓,直到他雲淡風輕地把自己繞進陷阱,雲淡風輕地說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