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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屏石,無出奔雲右者。奔雲得其情,未得其理。石如滇茶一朵,風雨落之,半入泥土,花瓣稜稜,三四層折。人走其中,如蝶入花心,無須不綴也。黃寓庸先生讀書其中,四方弟子千餘人,門如市。餘幼從大父訪先生。先生面黧黑,多髭鬚,毛頰,河目海口,眉稜鼻樑,張口多笑。交際酬酢,八面應之。耳聆客言,目睹來牘,手書回札,口囑傒奴,雜沓於前,未嘗少錯。客至,無貴賤,便肉、便飯食之,夜即與同榻。餘一書記往,頗穢惡,先生寢食之不異也,餘深服之。
丙寅至武林,亭榭傾圮,堂中窀先生遺蛻,不勝人琴之感。餘見奔雲黝潤,色澤不減,謂客曰:“願假此一室,以石磥門,坐臥其下,可十年不出也。”客曰:“有盜。”餘曰:“布衣褐被,身外長物則瓶粟與殘書數本而已。王弇州不曰:‘盜亦有道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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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猶龍
木龍出遼海,為風濤漱擊,形如巨浪跳蹴,遍體多著波紋,常開平王得之遼東,輦至京。開平第毀,謂木龍炭矣。及發瓦礫,見木龍埋入地數尺,火不及,驚異之,遂呼為龍。不知何緣出易於市,先君子以犀觥十七隻售之,進魯獻王,誤書“木龍”犯諱,峻辭之,遂留長史署中。先君子棄世,餘載歸,傳為世寶。丁丑詩社,懇名公人賜之名,並賦小言詠之。周墨農字以“木猶龍”,倪鴻寶字以“木寓龍”,祁世培字以“海槎”,王士美字以“槎浪”,張毅儒字以“陸槎”,詩遂盈帙。木龍體肥痴,重千餘斤,自遼之京、之兗、之濟,由陸。濟之杭,由水。杭之江、之蕭山、之山陰、之餘舍,水陸錯。前後費至百金,所易價不與焉。嗚呼,木龍可謂遇矣!
餘磨其龍腦尺木,勒銘志之,曰:“夜壑風雷,騫槎化石;海立山崩,煙雲滅沒;謂有龍焉,呼之或出。”又曰:“擾龍張子,尺木書銘;何以似之?秋濤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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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硯
少年視硯,不得硯醜。徽州汪硯伯至,以古款廢硯,立得重價,越中藏石俱盡。閱硯多,硯理出。曾託友人秦一生為餘覓石,遍城中無有。山陰獄中大盜出一石,璞耳,索銀二斤。餘適往武林,一生造次不能辨,持示燕客。燕客指石中白眼曰:“黃牙臭口,堪留支桌。”賺一生還盜。燕客夜以三十金攫去。命硯伯制一天硯,上五小星一大星,譜曰“五星拱月”。燕客恐一生見,鏟去大小二星,止留三小星。一生知之,大懊恨,向餘言。餘笑曰:“猶子比兒。”亟往索看。燕客捧出,赤比馬肝,酥潤如玉,背隱白絲類瑪瑙,指螺細篆,面三星墳起如弩眼,著墨無聲而墨沉煙起,一生痴瘛,口張而不能翕。燕客屬餘銘,銘曰:“女媧煉天,不分玉石;鰲血蘆灰,烹霞鑄日;星河溷擾,參橫箕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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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中絕技
吳中絕技:陸子岡之治玉,鮑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嵌鑲,趙良璧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銀,馬勳、荷葉李之治扇,張寄修之治琴,範昆白之治三絃子,俱可上下百年保無敵手。
但其良工苦心,亦技藝之能事。至其厚薄深淺,濃淡疏密,適與後世賞鑑家之心力、目力針芥相投,是豈工匠之所能辦乎?
蓋技也而進乎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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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仲謙雕刻
南京濮仲謙,古貌古心,粥粥若無能者,然其技藝之巧,奪天工焉。其竹器,一帚、一刷,竹寸耳,勾勒數刀,價以兩計。然其所以自喜者,又必用竹之盤根錯節,以不事刀斧為奇,則是經其手略刮磨之,而遂得重價,真不可解也。仲謙名噪甚,得其一款,物輒騰貴。三山街潤澤於仲謙之手者數十人焉,而仲謙赤貧自如也。於友人座間見有佳竹、佳犀,輒自為之。意偶不屬,雖勢劫之、利啖之,終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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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廟檜
己巳,至曲阜謁孔廟,買門者門以入。宮牆上有樓聳出,匾曰“梁山伯祝英臺讀書處”,駭異之。進儀門,看孔子手植檜。檜歷周、秦、漢晉幾千年,至晉懷帝永嘉三年而枯。枯三百有九年,子孫守之不毀,至隋恭帝義寧元年復生。生五十一年,至唐高宗乾封三年再枯。枯三百七十有四年,至宋仁宗康定元年再榮。至金宣宗貞祐三年罹於兵火,枝葉俱焚,僅存其幹,高二丈有奇。後八十一年,元世祖三十一年再發。
至洪武二十二年己巳,發數枝,蓊鬱;後十餘年又落。摩其幹,滑澤堅潤,紋皆左紐,扣之作金石聲。孔氏子孫恆視其榮枯,以佔世運焉。再進一大亭,臥一碑,書“杏壇”二字,黨英筆也。亭界一橋,洙、泗水匯此。過橋,入大殿,殿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