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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說出來,錢弘佐就不僅僅是眼睛瞳孔變大那麼簡單了,他渾身一個激靈如同帕金森綜合症病人一樣顫抖了一下,用看著外星人一樣的眼光盯著錢惟昱,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居然小小年紀就能總結出這樣一句道破了千古君臣之間互相揣摩的至道。
而且,連仰妃也不由得渾身發抖起來,此前錢惟昱的超常表現她一個婦道人家還聽不太懂,但是這一番話說出來,明顯高逼格得不行,外行人都被鎮住了。
要不是為了急於讓父王聽從自己的勸誡,錢惟昱也不想這樣表現,見父王說不出話來,他立刻趁熱打鐵接上。
“但是,天下人都害怕這一君臣猜疑之鐵律,唯獨父王與四伯父之間不怕:父王此前已經赦免其疑似謀反之罪,為其平反,古今為君者信任為臣者,於此為甚,那石敬瑭、李從珂之間,哪有如此胸襟膽識?
父王之所以願意赦免其罪,所畏者何?自然是為我錢氏三代家風頗為剛正,兄弟一心遠勝他國。自武肅王晚年以來,宗室之人遍封各州為刺史、節度,兩浙十四州之地均有宗室為一方牧守。而一旦內部但有不臣之心者,立刻便為宗室眾人所唾棄。
先王之時,曾有宗室堂兄弟錢元球、錢元生異心,然初一起事便為宗室全體唾棄,再無人響應,隨即撲滅。自此而下,再無宗室敢生異心。而先王以來,為君者亦因宗室團結一心,不敢為無罪殘害兄弟手足之事。
連父王您都敬畏我錢氏家風,四伯父難道不怕麼?這種家風形成一種震懾的慣性之後,就意味著只要有不臣之人,就絕無人響應,偶爾有人內心陰懷響應的念頭,也會因為揣摩天下其他人都不會響應而忌憚。
這種情況下,父王再下罪己敕書、襟懷坦蕩地坦陳此前程昭悅構陷案中過失,重新為四伯父授予重權,四伯父便會被推上風口浪尖、夕惕若厲,絕不敢有絲毫不臣之心,否則,他只會為天下所唾棄。如此,君臣相疑的死結也就解開了。”
在人人無恥的環境下,虛名是不能把人趕鴨子上架的;但是在大家都還要臉的國度,情況就不同了。江東之地被蠻夷胡化的程度一直是比較低的,門閥望族也比較多,大環境畢竟還是要臉的人多。關鍵是,就算有人捨得一身剮不要臉,以目前錢氏的門風,他又有幾成把握賭絕大部分人能跟著他一起不要臉呢?
兩世為人而且上輩子深諳治亂之道的錢惟昱明白,宗室藩王這種東西,如果保持一個較強的綜合實力,在一個王朝內部拖上十代八代的,那麼等到開國時候的名臣悍將精兵銳卒全部老死之後,肯定會成為一個大問題的。
但是如果是王朝初立的時候有一大群有實權的地方宗室藩王,情況就不一樣了,這對於任何有不臣之心的人都是一個很大的威懾哪怕那個有不臣之心的人本身就是宗室。
當然,即使是一個王朝初年,給宗室分封實權而不為禍,也是有幾個必要條件的:第一就是不能像明建文帝朱允或者漢景帝那樣主動削藩把所有宗室藩王都擠兌到君主的對立面;第二就是不能讓國中主持大局的君主變成晉惠帝司馬衷那樣一個“胡不是肉糜”的智障痴呆兒;第三,則是被分到各地實際掌權的宗室子弟也要上進、保證稍微有些才能,不能是腦滿腸肥不讀書的昏庸之輩,免得濫權禍國。
這三個問題目前的吳越國都沒有,所以作為一個數十年內的權宜之計,分散宗室的力量以制衡不臣者、保護宗室繼承的穩定性還是很有用的。至於以後,錢惟昱還年輕,以他的壽命至少還有五十年來解決這個問題,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錢惟昱心中那個後世而來的邪惡靈魂幾乎在那裡桀桀怪笑,慶幸自己一個無恥之徒這輩子居然投生到了一堆講究仁義禮智信的族人中間,真是不利用白不利用了。這番道理錢惟昱向父王錢弘佐分析明白之後,錢弘佐也就基本上接受了他的看法。
“如果為父下了敕書,你可是準備讓你四伯父和水丘昭券將軍、胡大使再次謀劃對閩中用兵,搶在唐國之前拿下閩中數州建立功業呢?”
“兒臣以為,去歲一戰我軍據有福州,擊破唐軍數萬。雖然我軍傷亡也頗重,但唐軍損失更重,士卒死傷怕是比我軍多了兩萬人,而且唐國如果要補充兵馬糧草到建州只能選擇從贛州走閩西北的武夷山區,道路難行損耗巨大,短時間內必然難以恢復元氣;而我軍拿下福州之後,可以直接從浙東沿海走海路水運糧草軍隊,損耗與唐國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此消彼長之下,很快就能扭轉局勢。
如今閩中安定,並無瑕隙,但是我們也該秣馬厲兵預作準備,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