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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黑話,各式各樣、種類齊全的花柳病。

“唉,真他媽點背!”孟松胤罵了句北方話,繼續蜷縮在鋪板上將息。

沒想到,肚子是慢慢不疼了,可隔了不到一小時,又想上便坑了。

實際上,情況比孟松胤預想的要嚴重得多。開始還是每隔一小時拉一次,後來發展到每半小時就要拉一次,到了晚上,基本上每十分鐘就要拉一次。最厲害的一陣,幾乎是剛站起來,又得蹲下去,直拉得兩眼發黑,腳軟得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其實,別看蹲上蹲下忙得團團轉,肚子裡似有千軍萬馬呼嘯而來,實際上卻空空如也,如同《新蘇報》上有關大東亞形勢一片大好的社論一樣徒有其名。

整個晚上,孟松胤拎著褲子在鋪板和便坑間來回折騰,老魯雖然一臉憂色,但也束手無策,只能以鄉間常用的土辦法試試運氣:猛掐小腿前外側的“上巨虛”、“足三里”和肘部的“曲池”。

到了後半夜,瀉勢總算稍有緩解,但老魯的一句話,又令孟松胤再次不寒而慄。

老魯說,日本人很忌諱號房裡有人得急病,特別是發現有洩瀉、發燒症狀時尤其神經過敏,往往不分青紅皂白便送進病棟隔離,而那該死的病棟是個什麼地方,大家心裡都很清楚,進了那道門,簡直就是入了鬼門關,跟直接埋進棺材沒有區別。

韋九躺在板上說,是啊,送進去就是等死,斷氣以後,要麼讓外牢拉出去隨便埋掉,要麼乾脆扔硝鏹池裡化掉。

一通話說得孟松胤心驚肉跳,渾身汗毛倒豎。

謝天謝地,天亮以後總算止了瀉,只是渾身發軟,面色蠟黃,整個人站都站不穩。

“不行,這樣鬼子點名的時候要穿幫,”老魯急得團團轉,對孟松胤再三叮囑,“早飯一定要多吃點,在鬼子面前千萬不能露出馬腳來。”

分早飯的時候,老魯把自己的那份六穀粉全部扣在孟松胤的碗中。孟松胤剛想推辭,老魯嚴肅地強調道,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呆會兒點名時必須強撐起精氣神來,否則你這輩子就算走到頭了。

吃完早飯,孟松胤覺得人舒坦了一些,但老魯在一旁轉著圈端詳了一會,覺得仍然不夠保險,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連忙伸手在孟松胤的臉上胡亂拍打、揉搓了一通,以便看上去面色顯得紅潤一些。

還好,點名時月京未來並未看出破綻,等報完數馬上跑到木銬旁去察看韋九的情況,連外面的天井都忘了檢查。

等到月京未來走出門去,孟松胤一下子癱倒在鋪板上,同時腦子裡清醒地意識到:在這裡身體將越來越差,稍有風吹草動就會一病不起,而下一次可能運氣就沒那麼好了。

想到地獄一般的病棟,真令人心臟猛顫,渾身像泡在冰水中一樣冷入骨髓。孟松胤睜開眼,目光投向高高在上的視窗,眼神中一片茫然,但視線很快便聚焦在視窗那一根根粗壯的鐵欄上,似乎幻想中自己已經化身為飛蟲,振翅飛向窗外的藍天白雲。

午飯前半小時,號房裡又來了新丁。

被扔在地上的漢子受刑不輕,一張臉腫得像蒸壞了的饅頭,雙眼被擠成兩條肉縫,都快睜不開來了。而且,他的大腿上還有槍傷,走起路來非常艱難。奇怪的是,這人並未被剃成光頭——這樣的原因只有兩個,一是即將被釋放,二是即將被處決——從目前的表象來看,顯然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眼圈發紫,看樣子像上過電刑,”老魯湊近去撩開那人散落在眼前的亂髮,又看看大腿上扎著的繃帶,“兄弟,腿上中彈了?彈頭有沒有取出來?”

“取出來了,”那人並不像大家想象的那麼虛弱,“小鬼子麻藥也不上,直接挖出來的。”

聽到回答,老魯突然一楞,連忙用手將那人額頭上的頭髮全部撩起來,露出了一道粗壯的刀疤,再看看那滿臉濃密的絡腮鬍子,頓時不敢相信般地驚叫起來:“你是老陸?”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山塘街上槍擊齊弘文的“捉垃圾漢子”。

“你是……無錫的老魯?”老陸也不敢肯定。

“沒錯,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老魯扶著老陸坐上鋪板。“狗日的小鬼子,把人打得都快認不出來了。”

“小鬼子打了半天什麼也沒撈著,又給老子上了幾次電刑。”老陸摸摸耳垂,那裡已被電極燒出了焦黑的斑疤。“渴死我了,老魯,給點水喝。”

喝完水,老陸精神好了不少,仗著身板硬朗,在板上躺了一會,特別是吃了幾口糊狀的六穀粉之後,元氣竟然漸漸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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