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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害怕,我就在隔壁。”李匡仁看出齊依萱是害怕獨處,連忙安慰道。“你要是實在害怕,我就在油燈下坐一夜吧。”
“不用,不用……”齊依萱連忙叫道。
“那好,有事就叫我。”李匡仁站起身走出門去。
齊依萱插上門,展開床上那厚得像棉花包一樣的花被子和衣躺下,睜著眼睛睡意全無,東想想、西想想,滿腹心事如亂麻一團,連個頭緒都理不出來,直到後半夜才勉強閤眼,床頭的油燈整整亮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起床後吃了些店家預備的稀粥和鹹菜,匆匆走上了東北方向的野道。
中午時分趕到木瀆,一路尋到碼頭,又碰上了麻煩事:碼頭上售票的老漢說,現在正是內河枯水期,小火輪靠岸容易出洋相,再說現在木瀆也沒什麼人搭船去西山,所以航班一般不再停靠。
李匡仁好說歹說總算買到船票,另外又塞了兩塊錢的好處,老漢這才答應用一條小木船短駁。等到航班來臨,老漢站在船頭連敲三聲響鑼通知小火輪減速,又凌空搭起一塊跳板,兩人這才順利地登上了甲板。
傍晚時分,水面上出現了西山島的輪廓,小火輪即將到達終點,李匡仁看到不遠處有艘單桅漁船正不緊不慢地漂浮在湖面上,連忙走進船頭的駕駛艙,拍拍船老大的肩膀,摸出兩張鈔票往他的上衣口袋裡一塞。
“先生有什麼事要我效勞嗎?”船老大笑著問。“是不是現在停一下船?”
“聰明人!”李匡仁哈哈大笑。
“沒問題。”船老大一口答應。“我也不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了。”
小火輪慢慢停穩,“嗚——”一聲拉響了汽笛,李匡仁連忙朝著漁船上的人連連揮手,意思是讓他們趕快靠攏過來。漁船上的一對弟兄早已會意,當下點起竹篙,慢慢淌向小火輪。李匡仁扶著齊依萱跳進漁船,小火輪收起跳板重新啟航。
李匡仁對漁船上的弟兄報出奶媽的姓名,打聽現在是不是還住在明月灣,如果能駕船把自己一路送去,價錢好商量。沒想到那弟兄倆聽了奶媽的名字當即一臉喜色,連說真是巧事,那是他們的表姨,還住在老地方,哪用價錢不價錢的,這就把你們送去。
“老天爺幫忙,實在是巧事一件。”齊依萱也喜形於色,不過仍然有些不解。“我們為什麼不直接從碼頭上島呢?”
“元山碼頭上有大森部隊的警護軍檢查來往旅客,我們雖然證件齊全,不會有什麼麻煩,但終究是露了馬腳,以後也許會有不利。”李匡仁解釋道。“現在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腹地,不是一點蛛絲馬跡都不留?”
明月灣位於西山島的南部,春秋時已形成村落,因吳王夫差和寵妃西施曾在此消夏賞月而聞名。據說當時的村民多為淪為奴隸的越國俘虜,南宋時期金兵南侵,又來了大量偏安避禍的達官貴人,山村從此興旺起來,建起了大量精美的宅第、祠堂、石板街、河埠、碼頭……千百年來,村民多靠種植花果、茶葉和捕撈為生,差不多可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
船家兄弟扯起風帆,不多時繞過島的南端,徑直駛入風平浪靜的明月灣。上岸以後,穿過古村落的石板路進入一處山坳,遠遠地便能看到綠樹掩映之間,零零星星散佈著十幾戶人家,船家兄弟說,沈娘一家就住在那一大片桃林旁的數間大瓦房裡,附近的人家差不多都沾親帶故,現在家家戶戶都有逃難來此的親戚,大部分都自蘇州、上海兩地而來——李匡仁想,這倒是好事,混在那麼多的外來人口中,大家見怪不怪,更加不易暴露。
早春時節,正是桃花綻放、柳樹抽芽之際,半坡上那一抹紅雲般吐露的芳菲,不由得令人馬上想到詩經裡“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名句,而絲絲黃綠的垂柳,遠望恰似輕煙和薄紗籠罩,羞答答地預示著春意的萌動,正是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桃紅柳綠”景象。時近黃昏,各家各戶的煙囪裡都升起了裊裊炊煙,迷迷濛濛瀰漫於半空,微呈金黃的暮色中,這紅雲、綠紗、白煙交相輝映,再伴以零星傳來的雞鴨鳴叫和聲聲狗吠,令人頓生恍如隔世之感。
李匡仁隨著船家兄弟繞過一排纏滿青藤的竹籬笆,踏進一扇半掩的柴扉,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樹叢下餵雞的奶媽,連忙高叫了一聲“沈娘”。
近二十年不見,奶媽蒼老了些許,不過音容未變,看上去身體相當硬朗。看到客人走到跟前,端詳了半天也沒認出是誰,直到李匡仁報出自己的名字和“阿仁”的小名,這才如夢初醒,大喜之下旋即流下了熱淚。
“阿仁啊,怎麼會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