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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頭斜了一眼,臉無表情,什麼也沒說;龍尾則乾脆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孟松胤沒什麼好客氣的,壯著膽子抄起木調羹,大口大口吃了起來。飯是陳年的秈米,據說是“軍備糧”,由於放了過多的水,爛糟糟的特別沾牙。菜湯的表面羞答答地浮動著幾汪油花,孟松胤運氣不錯,居然還吃到了一小塊煮爛的冬瓜。奇怪的是吃完以後舌苔上什麼感覺也沒有,胃倒顯得更空了一點,真像當年黑旋風李逵所說的:“嘴裡淡出鳥來了”。
“你們知道這菜湯是怎麼做出來的嗎?”韋九邊吃邊說。“用大鐵鍋,大得一男一女可以在裡面洗鴛鴦浴,菜放進去後用大鐵鍁翻幾下,然後放水進去死煮,最後倒幾滴油進去,再抓把鹽一撒,完事啦。”
“我見過那大鐵鍁,”張桂花忍不住笑道,“我操他媽,那叫一個大,就是種樹、挖棺材的那種。”
全體吃完,仍由黃鼠狼負責洗碗。這期間,其餘人可以站起來稍作走動及輕聲交談。
老魯帶著孟松胤去天井裡轉了轉,輕聲交換了一些有關十八羅漢的看法,再次認為肯定已經脫險,否則日本人還會繼續刑訊逼供。此外,不能將“同案犯”關押在一起,這是拘禁的重要原則,現在兩人同處六號房,說明日本人根本就不把“案由”當回事了,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十八羅漢一案已經不復存在。老魯認為,齊家父女的安危確實可虞,特別是孟松胤突然“升級”,不知道其間有無關聯,同時再次提醒,六號房內各方勢力雜陳,狡猾的日本鬼子是按照相互牽制的原則精心配比的,所以處事應該儘量圓滑一些,說話尤其要當心……孟松胤問,六號房的幾位頭面人物算是初步瞭解了,只有那位老三,好像不大愛說話,不知道是什麼角色。
老魯道,老三名叫蔣亭虎,四川袍哥,原來是範哈兒①的部下,隨三十萬川軍出川抗日,在一月份的冬季反掃蕩中,八十八軍與日軍在太湖邊連續激戰三天兩夜,多次拼刺刀肉搏,最後彈盡糧絕不幸被俘。老魯又說,這個人確實不大愛說話,但為人還算正直,可以說是一位標準的“清水袍哥”。
①即傳奇名將範紹增。
天色漸暗,房頂上的電燈早早地亮了起來,大夥低聲嚷嚷著“月經來了、月經來了”,只見空中走廊裡出現了月京少尉的身影,放風場的小鐵門應聲關閉。
“鋪被,抻條①。”韋九發出了命令。
①黑話,睡覺。
十、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房頂上的電燈熄滅了,只留下牆角里一盞15瓦的長明燈幽幽地駐守,四周浸入了一片濃稠的昏暗。
靜倒是夠靜,除了戒護隊士兵巡邏的腳步聲,沒有別的動靜。
也許過了一小時,也許還不止一小時,走廊裡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鐵門被響亮地打了開來。大家全都驚醒過來,睡眼惺忪地盯著被月京未來推進來的一名新丁:一名狀若驚弓之鳥中年漢子。
“報告,號子裡已經十六個人啦。”韋九坐起來叫道。
“急什麼,再擠一擠!”月京未來不耐煩地說,在門外又不鹹不淡地幽了一默:“有幾個人我還沒你清楚?”
中年漢子乾瘦臘黃、形神猥瑣,而且個頭特別矮,從後面看上去有點像沒有發育好的學生娃。由於長著一張流露出幾分狡詐之態的刀把臉,尤其令人覺得可厭的是鼻子底下居然還留著兩撇老鼠尾巴一樣的鬍鬚,看上去活像一位貪贓枉法的縣太爺。
“這混蛋,把老子的好夢全攪了,”韋九惱火地罵道,“問問是幹哪行的。”
龍尾郭松像一條聽到主人命令的獵狗一樣跳起身來,惡狠狠地逼過去。
“嘿,你這狗孃養的,說真話,是什麼的幹活?”郭松滿臉的粉刺紅得發亮。“要是敢講半句假話,有你好瞧的。”
“我說,我說,”縣太爺不經嚇,腿肚子篩起了糠,“兄弟是耍腥錢挑汗①的,打直隸那邊來蘇州跑碼頭,各位好漢多多照應、多多照應。”
①黑話,耍腥錢,走江湖之意;挑汗,賣假藥。
“喲喝,看不出,還是個春點半開①的貨!”韋九來了興致。“先請教下高姓大名吧。”
①黑話,指懂一點黑道隱語、切口。
“不敢,不敢,二龍戲蔓①。”那漢彎腰答道,面色鎮靜了一些。“朱二寶。”
①黑話,朱姓,取二龍戲珠(朱)之意。
“為啥事端缽①的?”韋九又問。
①黑話,被捕。
“兄弟原來在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