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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也想往事,這年月誰沒點兒感情爛賬呢?
賀年不管她,他有他的思路,總會沿著某一條記憶的小徑,追趕一隻老蝴蝶,他知道這一隻蝴蝶會帶著他去哪裡。
應該一根紅燭,應該兩個人……那溫柔得就像新娘一樣的燭光。天黑了,真的黑了,伸手看不見五指。夜深人靜是真的夜深人靜了,不像城市的夜晚,夜可以深,但人難靜。蟲子唱歌聽得見,風吹落一片樹葉聽得見。燭光讓窗戶亮了,薄薄的窗戶紙透出瘦弱的光芒,這點光照不亮黑的夜,它壓根兒也不想照亮。就那樣朦朧著,無聲無息,怕打擾了樹上睡著了的鳥兒。
蠟燭也許放在銅的燭臺裡。燭信是竹子做的,燃起來就有了淡淡的竹子的香。
賀年的思維是無邊無際的,像那年的那架飛機帶著林小朵飛上了天空,因為無依無靠,所以有一個跑道讓它降落,那個跑道在遙遠的溫哥華。
他輕輕地在心裡喊一聲她的名字,林小朵。他的胸腔起伏了一下。也許那樣的起伏有點兒煽情,但他心情激動的方式就是那樣。其實男人並不總是如鐵如鋼,只要有合適的機會,他就會脆弱下來,癱軟下來。
林小朵。恍惚之間,好像這幾個字停在唇上,像蜻蜓張著兩個透明的翅膀。他看了看夏蘇,夏蘇也正看著他。
夏蘇靜靜地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直到面前的紅燭熄滅,他想換上一支新的,夏蘇擺擺手。他們藉著鄰座的燭光坐了一會兒,夏蘇說,你已經光榮地完成了懷舊任務,我們走吧?
朝外走時,夏蘇看了一眼放在門口的報架子,想起一件事來。
她跟賀年說差一點就抓到一個猛料,她最近喜歡說猛料。一個女子跳樓了。她說,跳樓這件事本身沒有多少新聞性,當然張國榮是個例外。這個女子從火車站附近一棟居民樓的五樓墜下來的,看著就像露宿花壇,被一個早起晨練的老太太發現了,老太太還以為有人露宿呢,當然不是,立刻報警了,奇怪的是那棟居民樓沒有一個人認識她。問題就複雜了。驗屍報告證明了這一點,這個女子生前和三個男人發生過關係,她可能遇到了暴力,因為身上有傷痕。警察找到其中的兩個,他們都是她的朋友,沒有作案時間,可第三人卻沒有線索,只有DNA樣本……她嘆息說,這麼猛的猛料卻不能見報,只能發一個簡單的訊息……
賀年看著她的嘴唇,默哀似的表情,等她說完後說,這個新聞是有賣點,可是如果能不打擾逝者的靈魂,就別打擾吧,這生死兩茫茫的。
他的口氣認真,夏蘇吐了吐舌頭,一些受教育的模樣。那時,夏蘇還不知道之後她會跟這件事發生關係。
誰知道呢,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這年月誰沒點兒感情爛賬呢(1)
三個小時後,也就是下午1點左右,一輛長途汽車帶著李小成和父親駛過長江大橋,開進了一個停車場。
父親抖了一路的身子此時更加劇烈,李小成扶起他的肩膀,父親這一路就靠在他的懷裡,尖尖的肩胛骨頂得他胸口木木地疼。李小成說,爸。父親木然地答應一聲,在下車之前突然抓住他的肩頭,無助的眼神像繽紛的箭一樣射進他的心裡。
李小成和父親一前一後走出停車場,朝不遠處的站牌走,他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接著向身邊一箇中年婦女打聽派出所的位置,這時父親一聲不響地攔了輛計程車。十分鐘之後,他們就到了。
門口一位警察問他們找誰。李小成說了。那警察拿起電話撥了,一會兒一個警察跑了過來,說我就是胡漢武,你們是李小琳的家屬吧?
胡漢武領著他們進了接待室,端了兩杯水過來,他們沒有喝,也沒有說話。在開口之前,胡漢武深深地呼吸。他說,這樣的時候是他不想遇到的,可是他無法改變,不管發生什麼,都希望他們挺住。說到這時他看了一眼李小成,李小成伸手抓住父親的手。胡漢武讚許地點了點頭,他接著說,李小琳墜樓了。他停頓了一下說,被人發現時已經死亡。我們懷疑她生前遇到了暴力侵害,墜樓原因和嫌疑人正在調查之中……人已送到殯儀館裡……
死一般的沉寂,父親和李小成都僵直著身子,都沒有哭,也許這個結果他們已經感覺到了,而現在,只不過是得到了確認。
接著一名法醫進來,說明情況,死者生前受到了性侵害,案發時間在兩天前的凌晨……法醫把驗屍報告放在父親面前,他一動也不動,面無表情地坐著。李小成拿起來看了,認真地看了。他沒說話,雙唇緊閉,像是一把生了鏽的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