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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是咱魏家坪最了不起的人物,所以啊,他不能總在咱娘倆身邊。他是個大記者,每天忙啊忙的,姜生,你爸是為了咱娘倆呵。
說完,她會抹抹額頭上的汗珠,衝我笑,嘴角卻是一個苦味道的弧線。
這樣的話她一直說到涼生來到那天。從此,她便學會緘默,如同魏家坪那口廢棄的枯井那樣,深深緘默在更多農活和操勞之中。
她給涼生做最好的飯菜,涼生卻很少吃,眼神淡漠中帶一絲膽怯,眼睛溜溜的,不時望向我。
母親看著胃口懨懨的涼生,轉臉對我說,姜生,你要讓著哥哥啊。媽媽去醫院看爸爸。
母親走後,涼生問我,姜生,媽媽生氣時會打小孩嗎?
我搖了搖頭,盯著他眼前的紅燒肉直流口水,閉上眼,胡亂扒飯。我想閉上眼睛的話,土豆塊我也能吃出紅燒肉的味。果真如此,土豆塊不僅有紅燒肉的味,而且還和紅燒肉一樣軟。我美滋滋的大嚼,睜開眼時卻見,涼生正踮著腳,那麼認真地一筷子一筷子往我碗裡夾紅燒肉。
他衝我笑,說,姜生,你慢慢吃啊。你看你那樣子,真不像小女生呀。
我衝他做鬼臉,這次沒把他嚇哭。
吃過飯,我就帶著他去魏家坪最大的草場上捉小蟲子。見到北小武正在率領一幫小P孩玩戰爭遊戲。他一眼就看到了我身邊的涼生。他就喊我,姜生,那是誰啊?你小女婿嗎?
魏家坪的孩子有口無心,甚至他們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可涼生的臉竟然紅了,城市裡的孩子,臉皮是這樣的薄。
我把北小武從“碉堡”上拽下來,拉到涼生面前,說,他叫涼生,是我哥。
北小武看著涼生,咧嘴笑,我叫北小武,這裡的頭兒。
涼生也笑,嘴角抹開一個無比漂亮的弧,陽光下,像個美麗的娃娃。
那天我們玩得很瘋。孩子總是忘事,涼生那天下午一直很開心,他捉了最多的蟲子。也忘記了哭。
只是北小武一直在我屁股後面唧唧歪歪,姜生啊,你們家怎麼淨是這麼怪的名啊?哎呀,我忘了,你家老頭子叫姜涼之。怪不得呢。
我不知道誰叫姜涼之,可涼生知道。小孩子喊對方家長名字通常多有罵人的意味,但我相信北小武只是嘴貧而已。涼生卻不這麼認為,他毫不客氣地對北小武動了拳頭。
他們倆廝打在一起。北小武是小人,他動手;涼生是君子加小人,又動手又動嘴,北小武被涼生咬得吱吱亂叫,他漸漸不撐,就喊我,姜生,奶奶的,你還不來救救我啊!
我本以為北小武那幫小P孩會對涼生群起而攻之,沒想到他們更小人,只在一邊靜靜的看北小武落敗,我想若是北小武佔上風的話,涼生早被這些人毆打致殘了。這是第一次我領教魏家坪孩子的小人作為。我去拉涼生,我說哥,咱走吧。別咬了。
那感覺就像鄰居喚自己的大黃狗,大黃,別咬了!走!
涼生咬得太過投入,所以當我的手伸向他面前時,他也毫不猶豫地落下牙齒。直到聽到我的慘叫,他才驚覺,扔下一臉牙痕的北小武。抱住我流血的手臂,喊,姜生,姜生。我皺著的眉心漸漸的淡開,因為,我看到了涼生眼角驚慌失措的淚花。
我皺著眉說,哥,我不疼,咱回家吧。
礦難,夜色如水(1)
晚上,北小武他媽拉著幾乎被毀容的北小武來到我家院子,她臉上皺起的紋可比北小武滿臉牙印還要醒目。母親不停端茶倒水,不停的賠禮道歉,直到深夜,北小武和他那一臉牙印才從我面前消失。臨走時,北小武他媽還從我家牆上拽去一大串紅辣椒。
我因涼生捱了母親的揍。
這是溫善的母親第一次對我動手,她一邊用藤條打我一邊哭,你知不知道你就是魏家坪眼裡的針啊!讓你小心做人,你怎麼就這麼能折騰啊,非要整個魏家坪都知道你的存在啊?你怎麼這麼欺負人啊?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母親的話全是說給涼生聽的。她是個心慈的女子,如同很多小說裡描述的那種遭遇遺棄的女子一樣,軟弱唯諾。
藤條抽向胳膊上的涼生咬下的傷口時,我就哆嗦成一團。在門簾後偷看的涼生就緊緊地捂住眼睛。
月光如水啊。
如水的月光下,軟弱的母親無助地舉著鞭子。頭髮散著,淚水飄落。而四歲的小女兒永遠理解不了她作為一個女人的悲苦。
那個叫姜涼之的男人,當他還只是魏家坪一個無能的窮教書老師時娶了她,相依為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