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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力。”
驚慌失措地轉回頭來,看到一張翩翩少年的臉——完全認不出來了,五年前尚未開始發育,與如今的十六歲少年判若兩人。下巴爬出了鬍鬚,喉結已非常明顯,個頭有一米七五,無需再仰視馬力。
元宵花燈之下,馬力卻已不再年輕,儘管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齡。
該叫他申明還是司望?
“這些年來,你過得還好嗎?”
馬力有五年沒見過他了,自從2006年初,他幫助這個男孩完成了對谷家的復仇,又讓路中嶽的不義之財遭到查處而傾家蕩產,自己還掙了上千萬元出國創業去了。
至少就他所知——司望或何清影的賬戶裡,並未因此而多過一分錢。
其實,馬力也不敢再跟這男孩有任何聯絡,無論他是否申明老師的幽靈附體。他害怕自己若陷得再深,冒著玩命風險得來的一切,又會像路中嶽那樣灰飛煙滅,乃至葬送性命。
“如你所見,我還在尋找路中嶽,真相併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果然是他——少年的臉,卻是成年人的語氣,與當年的申明老師,簡直沒有分別。
兩人走過石砌的小橋。旁邊盡是三三兩兩的男女,抬頭猜著花燈上的燈謎,夜空不時升起五彩煙花,每次星星般墜落的煙火,都會照亮他們的臉龐。
“十六年前,這裡還是工人文化宮,就是我們腳下的地方,有個郵幣卡市場。你有集郵的興趣,三天兩頭用零花錢買些郵票,然後盼望著升值,結果下次再去已跌破了面值。我還記得你向我借二十塊錢,買了套《三國演義》的紀念郵票。”
“是啊,高中畢業以後,那套郵票就不知被我扔到哪裡去了。”
司望少年老成地點頭:“現在的孩子都不知集郵為何物了。1992年,盛夏,我剛成為人民教師,而你第一次到南明高階中學報到。你穿著一件灰白色的襯衫,藍色運動褲,書包上貼著聖鬥士星矢,後來才知道你最喜歡的卻是紫龍。你的個子高,眼睛大,許多女生都悄悄盯著你。”
“那麼多年前的事,連我自己都要忘了。”
寒冬裡吹過刺骨的風,他看著口中呵出的團團白氣,隨風消散在頭頂的夜空,與滿天硝煙混合在一起。
“高中入學的軍訓,是最熱的幾天,我還記得那個毒太陽,操場邊上的夾竹桃林,是學生唯一可以乘涼的地方,每到休息時就擠滿了人,結果許多人還是曬褪了兩層皮。你在太陽底下站得中暑了,是我揹著你去醫院,你的口袋裡居然摸不出掛號費。”
這番話讓馬力下意識地摸著自己臉頰:“現在我卻是缺乏日曬的蒼白。”
“在你們這批同學當中,還是你第一個發現了魔女區。”
“高二那年,隔壁班有個女生游泳溺死了,全體同學半夜跑去廢棄的工廠,把沒有清理掉的遺物,全都燒給了地下的她。每人買了一疊錫箔,大家都說這個地方很靈驗,能讓死者收到所有祝福,也能為活著的人保佑平安。這是魔女區對我們唯一的實用功能。”
“是啊,我也被殺死在那個地方。”
馬力已不自覺地陷入往事:“你作為班主任,每天都來我們寢室。我的床頭堆滿了書,各種教輔材料,還有《愛因斯坦傳》。深夜熄燈後,我常跑到申老師的房間,津津有味地說起相對論和宇宙起源,說在茫茫的銀河系裡,有多少黑洞、白洞、蟲洞、中子星、夸克星、孤子星、暗物質、暗能量……”
“嗯,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奇怪的學生。高考前夕的幾個月,你沒日沒夜地複習,經常找張鳴松老師補課——你的第一志願是清華大學,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張老師是從清華出來的,更是全市有名的數學特級教師。有一晚你在自習教室偷偷掉眼淚,我問你發生了什麼事?你只說了一句話——我再也不想去死亡詩社了!”
“住嘴!”
馬力幾乎要把他的嘴巴捂住。
“我是申明,十六年來,我一直騎在這個少年的肩頭,我在看著你!”
又一陣爆竹的硝煙飄過,少年司望像一條鬥犬,瞪大雙眼看著馬力,讓這個三十四歲的男人恐懼地低頭:“不要看著我!”
“我已不是十八歲的馬力,而你還是申明老師——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羨慕我二十五歲就被人殺了,在魔女區的地底浸泡了三天三夜?羨慕我永遠做孤魂野鬼,趴在一個叫司望的孩子身上?你信不信我現在就離開他,把你的身體作為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