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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不得不一天擦三次地板。
原來,在葡萄架下,只能聽到輕輕地談論——因為多少涉及到軍事機密嘛!那些關於流水線的爭論,關於設計方案的定奪,關於什麼型號與口徑,阻力與彈力,消聲與音障等等專業性質的談話,雖然不怎麼吸引人,但那是實實在在的。現在,成了文藝沙龍,什麼文藝復興時期三巨人啦,什麼卡拉凡喬、柯爾培、塞尚的靜物畫啦,什麼米勒、戈雅、倫布朗、委拉斯貴支等等大師們的作品啦,海闊天空,評頭論足。而且這些人屁股沉得很,一坐下來就聊個沒完,害得於而龍照例的黨委碰頭會,也無法在家裡開,只好叫小狄另行安排地點。
有一天,於蓮突然向兩位家長說:“你們猜,今天緯宇伯伯領我去見了誰?”
謝若萍嚇得面如土色,凡是做母親的都逃脫不了這條規律:隨著女兒年齡的增長,母親的擔心也正比例地跟著加大。於而龍以為王緯宇給女兒介紹什麼朋友呢!……這個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休假人物,連罵他祖宗三代的話都準備好了。結果,於蓮報出來的人名,引起一陣笑聲,是一個老頭兒,早先和於而龍在一個軍區待過,解放後一直在教育部門工作。
“見他有什麼獲益?他又不是藝術界人士!”
於蓮一本正經地說:“緯宇伯伯不讓我先講出來,他說他喜歡突然襲擊,要叫你們大吃一驚。”她突然地激動起來,摟住謝若萍:“媽媽,我要離開你們了。”
於而龍怔怔地望著他女兒,活見鬼啊!大顆大顆的淚珠,嘩嘩地從她臉上掉下來,那孩子感情特別豐富,像死去的蘆花一樣。
“怎麼回事,死丫頭?”謝若萍問。
“我可能被批准出國進修去。”
呵!於而龍懂了,他們去找的那個老頭兒,正好是分管派遣留學生工作的。但他妻子拿不準這到底是件好事,還是件壞事,臉上佈滿了疑雲愁容,女兒要離開身邊,不會那麼開心的。
於蓮讚歎著她的“緯宇伯伯”:“東奔西跑,到處求爺爺告奶奶,說得天花亂墜,真有股勁頭。他說,‘如果需要的話,也不妨跟魔鬼交朋友,叫他把地獄的大門為我開啟。’”
於而龍問:“怎麼,他要進地獄?”
謝若萍終於認準她女兒出國,未必是樁值得高興的事,便說:“也許,他想把別人投進地獄!”
不過,無論如何,把孩子送去深造,還是符合於而龍的心意,儘管嘴上罵道:“混蛋,我是不會承他情的。”但還是暗地裡感激那個花花公子的。因此,在“將軍”面前,講了許多好話,替王緯宇美言。
“人嘛,感情動物,來而不往非禮也,一報還一報,偶一為之,也算不得失足,白璧微瑕,願意怎樣想就怎樣想吧,反正,我為此付出了代價。”
於是,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他的安慰,那個漂亮的美院高材生,六十年代初,也正十八九歲時,並沒有像她生母那樣,走進生命的死衚衕,一頭鑽進冰封的石湖去尋死;而是步入藝術之宮,到國外學習繪畫去了。
臨走的那一天,她像驕傲的公主那樣,帶著幸運兒的喜悅,充滿了對自己藝術才能的信心,懷著出人頭地的期望,嚮往著未來,憧憬著光明,在國際列車的視窗,向送行的人揮手致意。
蘆花即使有再豐富的想像力,在蘆蕩沙洲那苦楝樹下的窩棚前,也難以揣測那個醜小鴨會有出國留學的一天。差一點點就被殘酷的游擊隊長爸爸掐死的女兒,現在,正用嬌妍嫵媚的似水流波,向他遞過話來:“爸爸,你看,來了這麼多送行的,把你都擠到後邊去啦!”
她穿著輕暖的羔皮大衣,是她的路媽媽特地為她出國訂做的。
“將軍”的愛人破例地沒給她鍾愛的於蓮送別,因為她惟一活著的兒子,正是在前不久一次特殊的事故中,為尖端科學獻出了生命。
她不能再來車站送別,因為於蓮在她身邊的時間不短,感情挺深,做母親的心啊,似乎再經不起割捨的衝擊了。所以只是在電話裡告了別:“走吧,孩子,我不去送你了!”
於蓮噙著淚水:“路媽媽,我明白!”
現在她站在車窗前,淚珠還沾在睫毛上咧,多麼像花蕊上晶瑩的露滴,在第一站臺的強光燈映照下,亮閃閃地發出魅人的光輝,那張粉撲撲的臉,像她喜愛畫的玉蘭花一樣動人。
美院的同學來了不少,把視窗團團圍住,那幫女孩子,像雨後初晴的喜鵲,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同時,笑個沒完。搞美術的人不修邊幅,衣著隨便,色彩古怪,頭巾和帽子,更是花樣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