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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是雄壯的。但是隻有在戰鬥中才能評價出這支隊伍的真正力量,認識到它是不可戰勝的。死比你想象的要簡單得多,英雄行為是沒有燦爛的聖光環繞的。而鬥爭則比你想象的要殘酷得多,要堅持鬥爭並把它引向勝利需要無比的力量。你每天都能見到這種力量在活動,但卻不是常常都能意識到它,因為這一切顯得那樣簡單和自然。
今天,在一九四三年的五一節檢閱裡,你又重新意識到了這種力量。
五一節使這個報告中斷了一個時候。這也好。因為在這個光輝的節日裡,回憶會有些變樣的,今天歡樂佔了優勢,也許會把回憶給渲染了。
但在回憶中,佩切克宮的〃電影院〃完全沒有歡樂可言。
這是拷問室的前廳,你可以聽到從拷問室傳來別人的呻吟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你不知道在那裡等待著你的是什麼。你看到一些身強力壯、精神抖擻的人從這兒出去,經過兩三小時的拷問,弄得身體殘廢、半死不活地回來。你會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答應著呼喚,——可是經過一個小時回來時,聽到的卻是由於疼痛和顫慄而發出的斷斷續續的窒悶的聲音。
但還有一種更壞的:在這裡你也會見到這樣一種人,他們離去時,目光是正直而明朗的,回來時,卻不敢正視別人的眼睛。也許是在樓上偵訊處的某個地方,僅僅由於一下子的軟弱、一瞬間的動搖一剎那的恐懼,或者起了想保護一下自己的念頭——結果使得今天或明天就會有些新的犯人,一些被過去的戰友出賣了的人來到這裡,他們將重新經歷這一切可怕的事情。
看見喪失了良心的人,比看見遍體鱗傷的人更可怕。假如你有被身邊走過的死神洗滌過的眼睛,假如你有被死而復生所喚醒的感官,不言而喻,你就會覺察出誰動搖了,誰或許已經叛變了,誰正在靈魂的某個角落考慮著這樣的事:如果出賣戰友中最微不足道的人使自己輕鬆一點,也許不會太壞吧。可憐的懦夫。用犧牲朋友的生命來保全的生命,還算什麼生命呢?
我頭一次坐在〃電影院〃裡的時候,好像還沒有這個想法。可是後來它卻反覆出現。這個想法的產生,恰恰是在那天早上,不是在〃電影院〃,而是在另一種環境裡,在人們最能相互瞭解的那個地方:〃四○○號〃。
我在〃電影院〃裡沒坐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或許是一個半小時以後,有人在我背後叫我。兩個穿便衣的、說捷克語的人攙扶著我進了電梯,開到四樓,把我帶進一間寬敞的房間,房門上寫著:四○○號在他們的監視下,我獨自坐在後邊靠牆的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上,我帶著一種奇異的感覺環顧了一下四周,我覺得眼前的情景好像見到過。難道我來過這裡嗎?不,沒有來過。但我仍然知道這間屋子。我認識這個地方,夢見過它,在一個可怕的、熱病似的夢中見過它,這個夢把它扭歪了,可怕地改變了它的模樣,但卻沒有把它變得不能辨認。現在它是可愛的、充滿白晝的光輝和鮮明的色彩,隔著裝有細柵欄的大窗戶,可以看到梯恩教堂、綠色的列塔納山岡和赫拉德恰尼古堡。在夢中這間屋子是陰森森的,沒有窗戶,一道汙黃的光照亮了它,人們像影子似地在光線中移動。是的,那時這裡有些人。現在卻是空蕩蕩的,六排長凳緊挨著,好像一塊由蒲公英和毛茛組成的有趣的草坪。在夢裡,好像這兒擠滿了人,一個挨著一個坐在長凳上,面孔蒼白,血淋淋的。那邊,緊挨著門的地方,站著一個身穿破舊的藍色工作服,眼光痛苦的男人,他要求喝口水,喝口水,然後就像徐徐放下的帷幕,慢慢地、慢慢地倒在地上了……是的,所有這一切都曾發生過,如今我才知道它並不是一個夢。現實本身就是如此殘酷和瘋狂。
這是我被捕和第一次受審的那天夜裡的事。他們曾把我帶到這裡來過三次,也許是十次。我記得,只有當他們需要休息一會兒或幹別的什麼事情時,才把我帶出去。我還記得,那時我赤著腳,冰冷的方磚曾經怎樣舒服地浸涼過我那被打傷的腳掌。
當時那些長凳上坐滿了容克工廠的工人。他們都成了蓋世太保夜間的捕獲物。那個站在門邊,穿著破舊的藍色工作服的男人,就是容克工廠黨支部的巴爾託尼同志,他是我被捕的間接原因。我這樣說,是不想為我的不幸命運去怪罪任何人。我的被捕倒不是因為同志中有誰叛變或怯懦,而僅僅是因為不慎和倒黴。巴爾託尼同志為他自己的支部尋找領導關係。他的朋友葉林涅克同志對秘密工作規定有點疏忽,告訴了他應當同誰取得聯絡。本來葉林涅克同志應當事先同我商量,這樣便可以不透過他也能把事情辦妥。這是一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