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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朝我走來,我全身僵住了。不,不是僵住,而是在等待『偵探』的靠近。這可是個看清楚『偵探』是何許人物的好機會。我想從近距離好好觀察他,但是這願望卻沒實現。不知道什麼東西在月光的映照下發出光芒,下一秒鐘,我感到臉上一陣灼熱,好像被火燙傷般。那是從劃過雙眼的傷口流出的溫熱鮮血。然後,我完全看不見了。我想看的東西最終還是沒看到。我狂奔出去,不知道自己跑到哪裡。只覺得當我發足奔出的剎那,把『偵探』撞倒了。因此,我才能躲過他的魔掌逃到森林中。」
她的雙眼是「偵探」奪走的。
神秘的小屋裡,有具失去頭部的屍體,然後小屋突然消失,「偵探」現身。失明。他想到世上最不可能的事都被女孩遭遇到,便心痛起來——這種心痛久久不去。或許是因為事件太出人意表了,震撼了他沉睡的感情。
「雖然你逃過『偵探』的追擊,但是你的眼睛那時已經……」
「是的,我已經看不見了。所以,我就在樹林裡跌跌撞撞,使盡渾身力氣死命地逃。但是真正可怕的東西還不是這些。與那東西相比,之前看到的一切,甚至『偵探』都不算什麼。」
難道還有比這更恐怖的事物?!
釧枝就算挖空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你到底遇到了什麼?」
「森林的盡頭。」
「你走出森林了?」
「不是的。我走到了終點,小小世界的盡頭。前面再沒有去路,那是一道牆,森林裡的牆——」
「什麼意思?」
「失去視力之後,我一直逃一直逃,突然碰到了牆。我的手摸到了一道牆,那根本不該在森林裡出現的。它跟一般的牆不太一樣,有點軟,觸感很奇妙。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照理說應該在森林裡,卻彷佛走進一間狹小的屋子。我被搞糊塗了。」
「你只是摸到廢墟的外牆吧。還是,你又走回剛才那棟消失的小屋了?」
「不,不是的。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她用左手握住自己右手的指尖。「我所碰觸到的,毫無疑問的是室內的牆。我眼睛看不到,只能憑觸覺感知。但那分明就是隻有房內才有的牆。」
「室內的牆壁的確與外牆不同,……不過,為什麼森林裡會有室內的牆呢?」
「所以,我恍然悟出了一件事。」她突然壓低了聲音說,「包含『偵探』的森林在內,這整個小鎮其實都在一個超大型的房間裡。我碰觸的那道牆後面,才是真正的『室外』,『偵探』是這個迷你庭園的管理員。」
她邊說,臉上浮起美麗的微笑,那口吻宛如發現了世界真相。
「迷你庭園?」
「噓,小聲點。說不定有人在偷聽。」
看見女孩稚氣地把食指立在嘴邊,釧枝才發現她已經瘋了,眼睛失明的事讓她精神崩潰,所以才編造出這些奇怪的妄想。
「你沒注意到這個世界的虛假嗎?你以為收音機裡每天播放的新聞有幾分真實?我們如何相信從那個看不見,也摸不到的地方傳送出來的訊息?說起來,收音機的電波到底是從何處傳送出來、是誰在播出的,你知道嗎?」
「廣播的放送是政府管理的。」釧枝把廣播教育中聽到的話如實背誦出來。「政府會刪除有害的訊息,公平傳播安全的資訊……」
「別再說了。」她嘆息地說,「我明白了,你對這個世界沒有一絲疑慮。」
疑慮這兩個字在釧枝心裡漾起了漣漪。的確,小時候他對自己周遭的環境感到很多疑問:躲避海嘯、洪水相繼的侵襲,宛如喪失感情的大人們,無人出入的小鎮、只播放安全訊息的廣播。但隨著年歲漸長,他慢慢不再在乎這些事。廣播告訴他,這些事不足為奇。
經歷戰後兵荒馬亂的時期,人們靠著收音機完成基礎教育。經過充分審查的廣播,是國民仰賴的資訊來源。對他們而言,收音機是生活必需品,鎮裡的每個人都會隨身攜帶一個小型收音機。那是證明小鎮與外界還有聯絡的唯一管道。
孩提時代,釧枝也曾對訊息的單向釋出感到疑問,也認為訊息的審查毫無道理。但是,最後他還是習慣了。把耳機塞進耳朵,一天二十四小時、全年三百六十五天地聽廣播,自然而然就變得稀鬆平常。即使新一代的資訊終端裝置已開始普及,但輕便的收音機仍然是使用的主流,廣播也依舊傳送著。
收音機裡那些訊息難道有假?
光是思索就令他疲憊不堪,因為一旦開始懷疑就是個無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