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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許久。
“他們相愛,我母親珠胎暗結。傅清秋在武道一途上根骨非凡,有了我母親費心尋來的秘籍之後一日千里。他建立了歸元山莊,在我母懷胎十月即將臨盆之際,帶著武林之中名門正派殺上釋天教,因之前與我母親的多番相處,他熟知釋天教中的一切,此一役中,傅清秋為大破釋天教之功臣,爾後歸元山莊果然一躍入江湖一流教派行列,成為能與摩尼教、一靈觀等正道魁首相比肩的存在。”
“那一役中,傅清秋廢我母親的神功,帶著我母親與我來到了天情小築。”
“此後的第一個三年裡,傅清秋應當一點也不為當年帶人攻打釋天教一事掛懷。他倒是真待我母親如妻子,待我如兒子,大約也承諾過等他真正在武林中站穩腳跟之後,就將我母親與我公諸於眾……”
“可勝利者當然能不在意過往,失敗者則註定耿耿於懷。”
“我三歲那年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已經有些忘記了……”
時光已如水逆流而回。
傅聽歡看著自己的逐漸變小、變小,修長的身軀變成了矮矮胖胖的模樣。那時候他走路還踉踉蹌蹌,那時候天情小築也不像此後的幾年一樣冷清宛若鬼蜮。
因為那個時候,傅清秋還時常住在這裡。
他會走路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劍,拿起的第一把劍,正是傅清秋親手削成的木劍。
歸元山莊的莊主,頂天立地的丈夫。
天情小築的主人,耐心厲害的慈父。
這已是一個男人最完美的角色。
可惜過往無法抹消,一切只如畫皮虛幻。
而虛幻終究是要被揭破的。
薛情在傅聽歡三歲之日,已暗中籌劃兩年有餘,欲毒殺傅清秋於天情小築中。
只是事情最終沒有成功。
傅清秋也終於撕破了他一直偽裝出來的頂天立地之模樣,與薛情翻臉,此後三年一直到薛情去世,都再不踏入天情小築一步。
那一年事情爆發之時,傅聽歡正在門柱之旁看見了一切,但除了孩子殘餘不能消褪的驚恐之外,他已經再不記得其餘東西。唯獨傅清秋走時的那一眼,便如日日夢魘一樣,刻在靈魂深處不能洗去。
傅清秋離開天情小築的時候經過傅聽歡身旁。
孩子仰望著父親,父親低視著孩子。
傅聽歡此時也說不清楚自己當時究竟做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大抵驚恐與哀求交而有之?
然後傅清秋的視線——
這樣的視線在當時的時候並不為傅聽歡所理解。
可是一日日過去,一夜夜回想。
所有的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那不是冷漠,也不是憎惡,當然更沒有不捨與憐愛。
那就是評估。
傅清秋的所作所為,從過去到現在,他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他雖騙自己做盡了愛了旁人之後的事情,可他心裡知道,他最終只愛他自己!
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的其他人,妻子也好兒子也好,甚至最後的歸元山莊也好,在他眼裡,不過隨手可取,隨手可拋的一個物件。
當年他早早將一切都想了個清楚明白,於是鄙夷自己母親竟不能看透。
然而現在再度回想,那種鄙夷與麻木之中,或許也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遷怒。
遷怒於母親的所有注意力都在父親身上,又將自己最親的父親的離去怪罪於母親身上。
雖從未宣之於口,卻曾經每每深夜,總希望事情能夠再一次回到那天之前……
“但一切只是妄想。”傅聽歡淡淡說,“我在怨憎著我母親軟弱的同時,並沒有意識到,當年只會怨憎母親的我,是同樣的軟弱。”
“我曾期許回到過去,但有形之水尚且不能倒流,何況是無形的時光?”
“然後一切都結束了。此後的又三年裡,母親身死,我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天情小築。”
“那時我心懷一口怨氣與怒意,想著等學成了本事之後,必向傅清秋報復,報復其當日如同物件一般看我的眼神。”
“此後從六歲到十歲之間,幾次險死還生,倒不用多說。”
“……是不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滿目兵刀烈火,除了成為那屍山血海中的一具枯骨,就只能踩著枯骨站起來?”蕭見深這時緩緩說。
他對上了傅聽歡略顯驚訝的眼神,道:“你忘了嗎?我幼時與師尊踏遍山河,見人世如此,蒼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