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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薛向,但見他脊背筆直,撐得呢子軍裝也成了四四方方;目不斜視,直直盯著桌面,似乎這張老舊的八仙桌上的紋理刻著藏寶圖一般,就這麼一看個把鐘頭;一隻手裡夾著煙,另一隻手上翻轉著一枚銀色的打火機,那修長的手指彷彿最靈巧的舞蹈家,那打火機就是一位合拍的舞伴,穿花蝴蝶一般,在他指間跳來躍去,卻絕不會碰到桌面。
鄧家有說了二十多分鐘,茶水喝了三大缸,主席語錄背了有半部。忽然,他窺見薛向手中的火機,猛地把茶缸往桌面上一頓:“薛向同志,請你端正態度!我說的話雖然難聽,可都是為你好,你是年輕同志,聽聽老同志的批評沒壞處,請把你手上的打火機放下來。”
鄧家有的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薛向的身上,包括先前一直假裝埋頭看檔案的蔡高智,和一直同自己手上那根禿了半截鋼筆較勁兒的馬山魁。眾人之所以這般矚目,倒不是先前那幾位批鬥的不夠狠。只是那幾位都是煌煌大義,上綱上線,聽得多了,也不覺得有什麼新意和嚴重性了。可鄧家有的話就直接的多,居然變相命令起薛向來。
蔡高智在桌下,暗暗握緊了拳頭,就等著薛向發火,甚至動手打人。他可是聽說薛向一到靠山屯,就以拳頭開道,是個愛耍蠻的主。只要薛向敢在班子會上動手,任他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別想在這個位子上繼續幹下去,誰也保他不得。
哪知道蔡高智苦苦等待的場面並沒有發生,薛向竟然真的把打火機放了下來,接著,又做了個讓滿桌子人驚掉下巴的動作。他竟然起身,離開坐位,接過秘書手中的暖水瓶,給鄧家有倒了杯水,又做了個請的手勢,方才回到了座位上。
鄧家有看著這滿滿一杯開水,腦子裡也像灌滿了水,晃晃悠悠,搞不清楚薛向是什麼意思,是端茶認錯?還是賤皮子,想接著捱罵?鄧家有就這麼站著,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可回過神後,他自己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接著罵吧,好似唱獨角戲,人家擺明了壓根兒不在乎,連水都給你倒上了,你叫破喉嚨也只是自己遭罪;可是坐下吧,又搞得像自己理虧一般。鄧家有就這麼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真是下不了臺了。
薛向這手倒是妙極,合了金庸的那首小詩: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
好一個無招勝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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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金風未動蟬先覺
鄧家有正抓頭掏耳,手足無措之際,薛向發招了。但見他從身邊的黑皮包裡掏出一疊報紙,站起身來,分發了下去。每人兩張,一張百姓日報,一張江漢日報,發完,便道:“我不知道蔡主任認為是縣裡的指示重要,還是中央和省裡的指示重要。大家看看百姓日報的頭版,和江漢日報的第二版頭條,再注意下報紙時間。馬主任,諸位同志們,中央的新政策前天就下來了,政策的重點是要求咱們農業學西晉,一定要因地制宜,不能滿目墾荒,尤其是那些比農田能產生更大經濟效益的山林,是必須保護的。諸位,難道一個橡樹林就生產了兩萬塊的金牛山,還不能算作是能產生更大經濟效益的山林嗎?或許,有人會說,你這松露又不是年年產,可誰又敢保證它來年不產呢?再說,這金牛山又不只產松露,各種山貨也是在所多有嘛。”
薛向一接到老薑的通知,就知道,此去必與金牛山有關。若是早幾天,他還真沒轍,可誰叫他中途去了回漢水,恰好看到了漢水日報,回到靠山屯,又接到了老爺子給訂的百姓日報。兩份報紙上說的正是燒山造田的利與弊,其中百姓日報頭版那篇文章的撰稿人居然就是新任中央組織部長振華同志,文中的立意居然還略略帶了薛向那日說的故事的影子。有了這把尚方寶劍,薛向才敢穩坐釣臺,靜觀蔡高智極其黨羽唱戲,只當取樂。
薛向說完,沒有一個接腔的,不知是都被他說服了,還是急著看報,領會中央精神。蔡高智則拿著兩份報紙。翻翻這張,再看看那張,滿眼的難以置信。也難怪他難以置信,快活鋪人民公社雖然是最基層一級行政單位,可報紙來的也甚是勤便。一般情況下。最多晚個一天半天,絕不會像這次。居然晚了三天了。縣裡的報紙還沒送到。恰恰這沒送到的報紙,成了薛向的無上利器。
其實,這也不怪蔡高智,全是郭民家的手段。
原來,郭民家三十歲那年,正值浩劫爆發。當時還是公社中學食堂燒鍋爐的郭民家,趁勢而起,猛地成了造反派,風雲際遇。第二年又成了某造反小隊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