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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偷偷地笑。
古鎮東浦是黃酒的發源地,所謂的紹興花雕十之八九出於此間。其實花雕後勁綿長,佳期的父親十分喜歡孟和平,因為他喝起酒來十分穩重。
佳期的父親說:“酒品如人品。”
孟和平並沒有問起她為什麼沒有母親。
黃昏時分她帶孟和平去徐錫麟故居,基本沒有什麼人,冷冷清清的舊宅,數重院落,淡蘭疏竹,像是舊電影裡的場景,光與影都是舊時光的重疊。很冷,又下雨,他一直牽著她的手,故居里頭連導遊都沒有,她念銘牌上的說明給他聽,兩個人慢慢走。
她終於告訴他:“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就走了,我一直沒有見過她。”
孟和平捧著她的手,呵著氣替她取暖,認真地聽她講。
“後來有次跟同學吵架,才知道我媽媽是跟別人走了。我不難過,只是覺得有點遺憾,真的。我想過,在那個年代有她的勇氣,實在是難得的。她雖然拋下我,但我並不恨她。”
她表述得很糟,有點語無倫次,但他聽懂了,並沒有說旁的話,而是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她覺得很安心,因為有他。
佳期如夢 第五章(1)
佳期沒有睡好,隔天頂著黑眼圈上班,偏偏公司借了電視臺的攝影棚拍廣告,佳期守現場,恰巧在走廊裡遇上阮江西。
她穿套裝氣質高貴,胸襟上式樣別緻的黑珍珠胸針端莊得體,明眸如點漆,光亮美華如能照人,對佳期倒是十分親近:“工作結束後可以下樓喝咖啡嗎?”
佳期答應了她。
結果兩個人卻跑到附近小店去吃水果冰,彷彿大學時代的室友,烈日炎炎的下午,各自對著一盞雪瑩如山,堆滿了琳琅的水果,空氣裡似有蜜汁的香,慵懶而幸福,令人不知不覺連說話的語調都放慢了。
阮江西在某些小處神似阮正東,吃到桃子會微微眯起眼睛,抿起嘴角,就像是一隻貓咪。
她講許多瑣事給她聽:“我哥小時候可皮了,爬高上低,無惡不作,他跟和平兩個出了名的人憎狗嫌。白天的時候車沒停車庫裡,都停操場後的樹陰底下。大中午的,人家都睡了午覺,他們兩個人拿桶舀了沙子,硬將一溜兒小臥車的排氣管全給灌上了。到下午的時候,司機們上車一發動,噗噗兩聲,全熄火趴下了。還以為敵特搞破壞,後來警衛團的人帶著警犬搜車,才知道排氣管全讓人給堵了,彙報上去,我爸氣得大罵,說再沒別人了,準是阮東子跟孟和平那倆小王八蛋。那天我爸把我哥狠揍了一頓,就為這事,我姥爺氣得好幾天沒理我爸。我哥就是叫我姥爺給寵的,後來姥爺過世的時候,我哥還在國外,趕回來的時候已經遲了。我這輩子頭一回看見我哥哭,就是在姥爺的病床前頭,抓著我姥爺的手就是不肯撒。那麼多人勸,說得給首長換最後的衣服,我哥拼死拼活不讓他們將姥爺弄走,最後還是我媽和我硬將他拉開了。你沒看到當時他的樣子,哎……”
她的眼中有點點的亮光, “其實我哥這個人……”
佳期靜靜地停了一會兒,說:“他人很好,只是我跟他並沒有什麼。”
“我知道,”阮江西明亮的眼眸中浮著淡淡的水霧,“他這回吐血,其實不是胃出血,我們都瞞著他,是肝癌——當年我姥爺也是這病,可我哥還這麼年輕,他才三十三歲……”她哽住了泣不成聲,佳期也呆住了。
肝癌——這兩個字,她怎麼也不能和阮正東連起來,他怎麼可能得肝癌?他那樣一個人,在壁球場上能輕鬆打完英式五局,可以在泳池一口氣遊標準道來回……他那樣一個人……怎麼可能得肝癌?
“醫生說就算做移植,成功率也就在四五成,而且現在肝源緊張,哪怕拿著錢也得等……”她說著說著就痛哭失聲,“我媽這幾天急得和什麼似的,還瞞著我爸爸……”佳期從來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殘忍,而阮江西用手捂著臉,哭得像個小孩子。佳期手足無措,只能遞給她紙巾,聽她斷斷續續地說:“所以我就想……就順著他點……他能高興……”
大團大團潔白的紙巾濡溼了,握在手中彷彿開得半凋的百合,而阮江西的聲音酸楚:“我哥待你好——旁人看不出來,只有我知道,他就是這樣子,嘴上從來不說。所以,佳期,我請你幫這個忙,哪怕只是哄他,就讓他高興兩天。”
佳期心裡像是煮沸了的四川火鍋,苦辣酸甜泛在水深火熱,也不知是什麼一種滋味。
阮正東待她好——這好也像他的人,總叫人琢磨不透。他確實有他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