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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芄蘭終於下定決心一般地從書架中抽出一冊塵封許久的書本,置於案上。柏舟添茶倒水時常見芄蘭執筆沉思,墨汁偶然滴落衣襟也渾然未覺。
八月既望,宋笙笙前來道別,說要返回家中。芄蘭找了枚白玉扇墜子贈她,說是給她未來的夫家。
十月裡京中最熱鬧的,大約就是當朝尚書令長子謝子圭同華寧郡主的婚事。華寧郡主是肅親王的獨女,出嫁那日十里紅妝,饒是長年生活在京城裡的百姓,也有不少人為這盛大的排場震驚不已。
十二月初五為太后七十壽誕,今上于禁中設家宴,眾皇子親王紛紛獻禮賀壽,其中以二皇子與六皇子的賀禮最得太后歡心。
次年上元燈節,宮中宴請百官,可謝家的別院內,荷香端來熱氣騰騰的元宵,卻發現原本在屋中的二人沒了蹤影。而在同一時間,後院的石榴林中,芄蘭對著三柱清香燃盡手中紙錢,久久默然無語。
四月殿試揭榜,金殿唱名,這年的狀元姓鍾,堯城人士,據說年僅十九,相貌堂堂,打馬遊街時百姓紛紛以花相擲,最後竟踏了滿街的花泥。同月,謝璋宅邸終於竣工,謝令明著人送來訊息,言道不日便會派人來接二人返家。兜兜轉轉,芄蘭再踏入謝家大門時,居然又是粽香時節。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風平浪靜,可風暴即將到來。
芄蘭是被院外的哭喊聲驚醒的。
他回到謝家之後依舊是住在先前的後院,離其他人的住所有著一定距離,故而這聲音也顯得十分模糊,甚至一度讓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還未等他出聲詢問,外間的柏舟已經推開了窗,片刻又迅速地掩好了,疾步走入裡間,眉心緊皺:“我去去就回,二公子請留在這裡等我。”
“諸事小心。”芄蘭頷首,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房間裡,也起床換了衣服,再行到窗前,將木窗微微推開一線。此時已近子夜,可遠方的屋簷上方卻透出一絲異樣的紅光,並愈演愈烈起來。
——是火。
那火來勢兇猛,不多時就在房簷上竄起了烈焰,並逐漸開始往四面八方延伸。詭異的是大火猛烈至此,竟然完全沒聽見救火的動靜,甚至連先前聽見的哭喊聲也淡薄了許多。
芄蘭手指在窗沿緊扣許久,復又鬆開,關上窗返回室內,執起桌上茶盞,也不顧殘茶冰冷,一仰頭全部飲下。柏舟外出未歸,臨走前又特意叮囑自己留在這裡等他,縱然此刻他已料到恐有大事發生,心中煩亂,可還是不敢妄自行動,生怕又起波折。
可等了許久,也不見柏舟返回。謝家宅邸中多花木,平時花團錦簇奼紫嫣紅,今夜卻成了助長火焰的利器,不多時就將火引到了靠近後院的園中。芄蘭心知此處不可再久留,只得匆匆出門,朝著火勢較小的地方行去。
一個人卻突然斜斜從一旁的陰影裡走出,攔在自己身前。
“二弟這麼急匆匆的,是往哪兒去?”
“兄長?您——”下意識出口的話語才開了個頭就被芄蘭硬生生頓住,不疾不徐地向後退了一步,這才語調還算平穩地開口道,“您在這裡。”
在方才的短暫一瞥裡他就發覺了此夜突然出現在謝家本宅的謝璋身著輕甲,刀亦握在手中,刃上還沾著血跡。察覺到芄蘭的情緒變化,謝璋感慨似地笑了一聲,眼中卻再無半點親熱之意:“你還是同小時候一樣聰明。”
“我當年一直不解,為什麼娘費了那麼大的力氣,也要找人把你帶走,現在想來,真是她這輩子最為明智的一個決定。”
滴答一聲,是刀尖上的血滴終於不堪重負,跌落於地,很快滲入地表成為一個黯紅色的圓點。火焰吞噬了後院,又逐漸往這邊蔓延,但芄蘭此刻已經無暇去注意身周任何事物,耳中一字一句迴盪的,依舊是謝璋方出口的話語——心底有什麼在翻騰這呼之欲出,可真的張開嘴時,吐出的只有單薄無力的一句問:“你說什麼?”
“小時候,我真是恨極了大娘,明明操持家務,忙裡忙外的都是我娘,為什麼父親的始終對她不冷不熱,反而把那個病怏怏的女人捧在手心?”將芄蘭的茫然失措清楚收入眼底,謝璋帶著三分報復的快意,將積壓於心底許久的隱秘通通宣之於口,“只不過我娘心裡也明白,就算大娘再得寵,也撐不了多少日子,反倒是她,有足夠的時間能為我好好打算。”
“不過,女人始終是女人——只想著能讓我繼承家業,可謝家如果沒了,我又能得到什麼?”說到這裡謝璋便止住了話頭,只看了一眼依舊失魂落魄的芄蘭,笑容愈發輕蔑,“瞧我,和你說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