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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這一日,哪怕是戰亂時期。今年尤為不同,有儺戲班子自皇城東都來,許是為沾著些許的皇恩,餘杭百姓竟奔走相告,無論貴賤的,在戲臺下站了一地。
年節中,顧府的弟子們大多回鄉,只剩了庾立和杜如晦留在府中。穆清原是邀了庾立一同來送社的,可他卻推說有書要看,阿爹說他許是想伴著不願出門的阿母,穆清便只跟著阿爹並幾個家僕一起來了。阿爹攜了她遠遠的坐在戲臺對面的閣子上,顧二孃隨了她的阿爹端坐在左手邊配閣上。偏穆清嫌離了遠看不清,一時起了頑皮心性,帶著阿柳,避過僕婦,跑去戲臺前歡鬧。
戲臺兩側火堆烈烈,濃煙沖天,穆清很快便被迷了眼,眼眶裡湧上了一包淚,酸脹酸脹的。等她回過神,卻見那儺鬼已在臺上舞得熱鬧。一群面上漆黑,眼眶塗白,只留口唇的儺鬼們,伴著激昂的鑼鼓聲,作著驅疫趕鬼的表演,表情猙獰可怖。溫婉的江南畢竟不常見這般光景,唬得半大的女孩兒們不禁壓抑著嗓子一陣驚叫。
待到那朱衣畫褲的儺公和青衣畫褲的儺母上臺,面上覆著恐嚇厲鬼的神獸面具,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穆清的心頭突的一陣緊縮,駭人的面具似乎徑直到了自己眼前,大驚之下,急忙喚阿柳,卻已不見了阿柳的身影,陷於人流中,回身也看不到閣子裡阿爹的影子。
前面是煙火裊繞的獠牙青面儺鬼,後面是推搡嬉鬧的陌生又無關的人群,天上是似冰針一般細碎刺骨的冷雨,地上是青苔泥濘的膩滑石磚路。人潮好像是受了驚一般,突然紛亂起來,不斷地往前擠,穆清害怕起來,腦中一片空白,也忘記了流淚哭鬧,只是混混沌沌的在人群中隨波逐流。這是她自有清晰記憶以來感到最害怕失措的一次,溼冷恐怖包裹著她,令她不知該如何呼吸,如何掙脫這困境。
終於一陣眩暈之後,無力地被人推了出去,才剛呼吸到一些清冷的空氣。腳下踩踏的好像不是實實在在的地面,而是一堆溼滑的青苔,未及她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落入了一邊的河道中。頓時冰冷的水像鈍鈍的冰刀一般從四面八方砍過來。起初還能聽到岸上有嘈雜的聲音大叫“有人落水”、“救人”之類的話,過了一息,那些聲音漸次低下去,慢慢聽不見了。眼前卻明亮起來,阿母柔柔的笑顏,調皮闖禍後阿爹佯怒又忍笑的樣子,庾師兄總是一臉無奈又溫和的笑,還有一個人,一副淡漠的表情,蹙著眉,可是輪廓又很深刻,穆清想要仔細看看那人的臉,卻是來不及了。突然覺得整個人被人拎出了水面,手腳都沒有知覺,只胸口悶痛,猛地吐了幾口泥腥味很重的水,接著又被一陣乾燥溫暖的感覺包裹住。勉強睜開眼,入眼便是庾立焦急的臉,原來那陣乾燥溫暖來自庾立的胸膛,和他身上的缺胯襖子,還有裹住她全身的一件遙�邸D慮邐⑽⑻鞠⒘艘簧��任鵲胤畔灤睦矗��繁慍臉了�ァ�
昏沉間只覺是回到了府中,有人抱著她快步往她的漪竹院走去,許是庾立吧,穆清在迷迷糊糊時還想著庾師兄的好,想著日後定不再促狹煩鬧他。進了小院,她被輕放在一張圍著蠟纈紗屏風的榻上,離了那溫暖的裹挾,又被溼冷激得清醒了些許。聽見庾立低聲急促地囑咐著阿柳,阿柳一邊低低啜泣,一邊諾諾地應著。
陸夫人急急地趕來時庾立已離開。她細看過穆清面色除了蒼白些,並無其他異常,自是長吁了一聲,便指揮著兩個僕婦備下洗浴大桶,著了阿柳去取驅寒回暖的屠蘇酒,再指了一位管事娘子去催要浸浴用的薑湯水。
一切收拾停,已是亥時將近子時了。陸夫人體弱,有些不能支撐,穆清便撒著嬌,拉她同自己一床睡了。穆清自小就知陸夫人並非自己的親阿母,但這些年來,她意識裡的阿母就只有陸夫人,阿爹就只有顧彪。
“阿母,可睡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陸夫人執起她的手:“怎還不睡?今晚本已驚著了,若還不好好歇息,作下什麼病來可怎生是好。”
“七娘還好,卻是叫阿母阿爹受擾了。”說著她拿腦袋往陸夫人懷裡拱了拱。
陸夫人摸了摸她柔柔的頭髮道:“可虧得你庾師兄和那杜克明,過幾日,等你大好了,定要好生去謝了他們。先頭你阿爹找不著你,疑你和阿柳先回了府,遣人回來看時卻不見你。那時你庾師兄正在我這裡說話,一聽說找你不著,立時跑了出去,可巧在院門口遇見了克明,兩人便一同去尋你。萬幸他們去得及時,才保了你這小命無虞。”
阿母的輕聲細語,手指慢慢地撫著她的手,讓穆清覺得溫暖又安心,正悠悠要睡去,朦朧間,聽見阿母細聲道:“七娘,你覺得,你庾師兄可好